第150页
徐方亭懵然一瞬,提足跟上,一路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谈韵之,他一直没给谈嘉秧办残疾证,就是不想让街坊邻居知道,不想外人戴着有色眼镜,审视他们家的小孩;这个工作室虽然离家很近,托班放学就可直接无缝衔接,如果谈嘉秧每天进出,离掉马的一天也不远了吧。 谈嘉秧的安顿问题再度阻进他们之间,那点朦胧的尴尬似乎油尽灯枯。 小东家还是独自拿决定的骄傲小东家,她还是负责落实决定的勤恳小阿姨。 第56章 谈嘉秧的PEP-3评估结果出来,虽然跟儿童医院用的不是同一套评估方法,结论大同小异。总体落后3~4月,其中语言和社交是短板中的短板。 凌老师跟徐方亭沟通干预意见,特别提了一句:“秧秧阿姨,我评估时候发现他脾气很急,得不到一样东西就会尖叫,你们介不介意平常上课我特意给他制造困境?” 徐方亭愣了一下,不知没有深刻明白,或是不愿相信。 “制造困境?” 凌老师面相有些严肃,不苟言笑时更增威严,耐心解释道:“就是故意激怒他,激怒他,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徐方亭听懂了,就是故意“添堵”。 当初她也是用“添堵”的强硬方式教会谈嘉秧以手指物,只是现在听着有点不舒服,好像故意为难小孩似的。听讲座之时,郭神说自闭儿成长过程中到处都是麻烦,不必要再人为制造。她终于理解当初谈礼同为什么如此反对,却不知道谈韵之怀着何种心情接受她“野蛮”的教学方式。 凌老师到底属于专业人士,徐方亭不知该信任还是反对,前者怕谈嘉秧太受挫,后者怕凌老师得不到家长支持,会对小孩不好。 徐方亭罕见犹豫,说:“行吧……” 待凌老师带谈嘉秧去上课,徐方亭便在微信上跟谈韵之提了这点。现在她基本不看时间给他发消息,不然过会被琐事包围,转头就忘记。 有一次抄燃气表的人碰上她们不在家,在门把手贴上纸条告示,她进门忙着给谈嘉秧搞饭吃,隔了一周才想起来。 如果谈韵之不想上课被打扰,自己会设置免扰模式。 谈嘉秧快下课,他才发来一条声明性的回复:“刚在开车。” 徐方亭看了两遍,以前他从来不会“多此一举”地声明,不回复便是在忙,她一般也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事烦他。 一直到谈嘉秧入睡,他们不约而同端着自己的瓷杯坐到餐桌边,才有空闲续上议题。 “先上一段时间看看吧。”谈韵之回应并不太干脆。 徐方亭一针见血道:“你也不太赞成对不对?” 谈韵之并不回避,道:“挫折教育任谁都烦吧。” 徐方亭说:“那刚开始我教谈嘉秧指物,也是挫折教育吧?” “那不一样,”谈韵之马上说,“谈嘉秧是一颗长歪的树,要扳正肯定得依靠外部力量。” 瓷杯热水腾着白雾,徐方亭用来暖手多于解渴,双手捂着杯子没有动。 “小东家,你这是双重标准。” 谈韵之夏天爱喝加冰块的水,现在不算冬天的凉天,连温水也不屑,还是喝直接从滤水器接出来的。 他靠着椅背,单手抱腰,手背支着另一边肘部,手掌斜挎下半张脸,托着脑袋沉思片刻,忽地抬头道:“我怎么就双标了?——你那是对自己没信心。” 徐方亭扯了扯嘴角,不服道:“教育是门很深奥的学问,我还没正式入门,自然怕给小孩留下什么成长阴影。” 谈韵之放下手,握着杯子的手柄却没有端起来喝:“生活就跟游戏一样,总要闯过一个个难关,才有机会活动积分点。——关键是五彩星的老师为什么要特意说这一句,谈嘉秧本来就易燃易爆,不需要特别激怒,我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我也不明白,”徐方亭用焐暖的手托起双颊,盯着餐桌上的某一点发呆,“以前星春天的老师也不会特意这么说……” “别想了,”谈韵之喝一口水道,“先上完这十五节课,要是真受不了再换。机构又不是只有五彩星一个,实在不行还可以搬家。” 坐她眼前的仿佛不再叫谈韵之,而是有了新的代称“25套房”。 徐方亭只能说:“以后总要回来上学,还是别离开熟悉的社区环境吧。” 两个人明明不够二十岁,也不是教育学者,不是探讨课题,却像老夫老妻一样位置桌子谈论小孩的教育问题,气氛委实压抑。 “小东家……” “嗯?” 两个人同时抬眼,目光擦出危险的火星,压抑中又浮起一丝尴尬。 徐方亭咬咬牙,痛下决心般问:“一开始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反感我吗,那样强硬对待谈嘉秧,我知道我性格比较要强,所以……” “没有,”谈韵之怕犹豫暴露他其实在反感似的,立刻说,“当时……对孤独症一窍不通,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让我碰见良医。” 那股卖命恭维的语调又出来了,徐方亭无奈一笑,也不知道当受不当受。 谈韵之趁机问:“那你呢,对我第一感觉……不,第一印象,是不是很差劲?” 徐方亭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你在工资上那么慷慨,再差劲也差劲不到哪里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