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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景轻轻笑了一声,举步朝琼雪斋走,道,“要你何用。” 万全后背发凉。皇上从来都是这样,一句话真真假假,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动了怒。不过他服侍了这位爷好几年,脑袋还稳稳待在脖子上,所以皇上,应该是没有真对他动怒……罢? “奴才知错。”万全嘴上说着,心里发苦。那日太后娘娘让皇上看各个贵人的去处,他也没看啊。谁知道巴不得皇上一年生八个的太后,居然不把贵人团团围在皇上身侧,反而朝冷宫附近安排。 万全跟着祁景,来到琼雪斋大门口。那门已经从里拴上了。万全识时务地上前敲门。 “谁呀?”很快有一个圆脸婢女过来开门。 万全没直接回答雪莹,站在一侧,点头哈腰地对祁景道,“皇上,黑灯瞎火的,小心脚下。” 又瞪雪莹,“还不去叫你家贵人来接驾!” 雪莹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着了火的炮仗一样跑向内室,叫起了姜柠。姜柠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雪莹还以为她是惊喜坏了。 “贵人,接驾呀!”雪莹提醒。 姜柠咬了咬下唇。这时浅绿也起来了,帮姜柠披上斗篷,扶她走了出去。 姜柠脚步凝滞,她觉得自己的这双眼睛惹祸,不敢抬头,只把头低着。 祁景已经坐在了主位上。雪莹快步去掌灯,手忙脚乱的。雨轻倒是沉稳些,想给祁景上茶,但是发现根本没有热茶,便有些犹豫。姜柠夜里从不喝茶,因此琼雪斋也没备着。 “无妨。”祁景说着,十分宽容好说话的模样。 万全看不得这些小宫女没见过世面、毛手毛脚的样子,嫌弃地接过雨轻手里的活计,摸了摸瓷壶,还是温的,便给祁景倒了一杯。 “臣妾见过皇上。”姜柠终于稳下心神,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祁景接过万全倒的那杯茶,在手里把玩了半圈,眼波朝姜柠转了过来,轻笑道,“这宫里,原来还有如此幽静的地方。” 姜柠不知这句该如何回答。她也想不通,她已经如此小心了,为何还是和祁景见上。 随着灯火一一点上,大厅里的光线亮了起来。灯下的姜柠青丝如瀑,身姿笼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分明,那头紧紧低着,看不清五官,只有额头的一点肌肤,被灯光照得莹润透亮。 “害怕朕?”祁景轻笑,声音温柔,“抬起头来。” 姜柠心里绷着的一根弦,断了。她做不出任何虚伪的、逢迎的表情,木然地抬起了脸。 “是你?”祁景认出了这双澄净的眼睛,心里一动。 姜柠又低下了头。 别的秀女或许是太后与皇后看了画像与资料召进来的,但她不是。她是被祁景,亲口下令入宫的。 她父亲是八品的小文官,一生廉洁,不流于俗,虽不甚得志,却恰好入了显赫的南宫老将军的眼,被他引为知己。姜父与老将军时常往来,连带两家的孩子也熟悉起来。 姜柠和南宫棠,本是青梅竹马的。那日她照旧去找南宫棠,没见到他,却无意间遇到微服的皇帝。皇帝问她有无婚配,她才因为首次见到龙颜而慌乱,加之不善撒谎、不敢欺君,支支吾吾答了未曾,于是皇帝让她选秀时入宫。 一个结结巴巴的“未曾”,断送了她的一生。 不,不只是她的一生,还有南宫棠的一生。 她曾以为皇帝是对她一见钟情,现在想想,是因为这双,与他心上人相似的眼睛,才惹祸上身的罢? 半年过去了,即便她已入宫,皇帝却从未来找她,其实是已经淡忘了。这不,现在才记起她。 而他已经淡忘的一件事,已经淡忘的一句话,却生生拆散了她和南宫棠,断送了两人的一生,何其可笑。 他是九五至尊、生杀予夺的皇帝,她以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没想到今日发现,躲也是躲不起的。 他会怎么做,还是如同上辈子一般,选她做棋子,推她去死么?姜柠心中绝望极了。 祁景一时想起了季芙,有些出神,直到万全轻咳一声,“皇上。” 祁景轻轻翘起了唇,抬手就那么一拉,将姜柠拉入自己怀中,坐于膝上,单手环住。 姜柠全身紧绷,下意识想要挣脱,然则她越用力,祁景便越用力。唯我独尊的皇帝,容不得别人忤逆。 祁景以为她是害怕,不过这点害怕,不足以令他挂怀。他温柔笑道,“原来……” 本欲唤姜柠的名字,然而祁景没能想起来,改口道,“原来你如此美丽可人。这琼雪斋虽幽静,却也冷清,且与冷宫离得近,听说那里有前朝疯妇日夜啼哭,会吓着你罢?” 姜柠又是一僵,终于恍然大悟。冷宫。这人果然是为了冷宫里的人,才如此对她。她以为闭门不出就安全,原来还是太天真。 原来进了这琼雪斋,便是惹祸之源,避无可避。姜柠不由得,掐紧了手指。 雪莹摸不着情况,见姜柠不答,道,“回皇上,贵人这几日几乎不出门,我们也没听到冷宫的什么声响,并未受惊。” 未曾出门么?祁景微微一笑,低头细语,“你住在这里,是委屈了。不如来到朕的身边,如何?” “来到朕的身边”,如此温柔缠绵的话,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将上辈子的姜柠欺骗得心神摇曳。这辈子的姜柠,却是全身发冷,如坠冰窖,心丧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