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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换了盏亮些的灯过来,见苏婵迟迟没有要睡的意思,不免劝道:“姑娘,身子要紧,还是早些歇息吧。” 苏婵摇摇头,一股寒气入喉,她忍不住掩唇轻咳,另一只手却将刚写的东西揉作一团,扔进火盆子里烧了。 火星子瞬间蹿起,映进苏婵的瞳仁里,她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云知那边如何了?” 云知便是白日里,苏婵嘱着让带人去拿人的那个丫鬟。 “去了有些时辰了,”青音端了碗热汤过来,“姑娘放心,云知从不失手的。” 苏婵点点头,倒也放心,不过是苏世诚书房里的两个书童,云知会些武功,拿他们不在话下。 便脱了狐裘,准备歇下了,临入睡前还嘱了句:“云知回来了叫我一下。” 苏婵合眼侧躺在榻,一点睡意也没有。 方才凭着记忆回想当下朝中局势,写了半天,总有那么几个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婵记得自己年少这会儿记忆力挺好的,一本书看过一遍就能记个大概,怎的她孑然一身回到现在,偏生把坏记性给带回来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内温度恰到好处,苏婵迷迷糊糊的,总算有了睡意。 但又睡得很浅,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过许多画面,几乎全都是灰白的,没有色彩。 唯独,白天见着的那个蓝衣少年。 这个年龄的陆暄于她而言,陌生中又夹了几分熟悉。 她没见过这个年纪的陆暄,明媚又张扬,好像俗世中的一切烦扰都不入他眼一般。 十六七岁,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候,如今魏王府如日中天,他正蒙陛下恩宠,眼底没有仇怨也没有戾气,还是个干净的少年。 苏婵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他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总好过后来在尔虞我诈之中渐渐失了本真。 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苏婵被人摇醒。 睁开迷蒙的双眼,便看到青音脸色不大好,克制着声音道:“姑娘,云知那……出状况了。” …… 主仆二人撑着伞出了门。 雨虽下得不大,但春雨微寒,落在身上还是凉的。 苏婵脚步越来越快,淡青色的狐裘上溅上了水渍,红唇微抿,长发随意地拢于身后,平静的神色下难免掩了焦急。 她已经许久,没在下雨天出过门了。 苏婵眼睛不好,除了看不见颜色,到了阴雨天视野也极为模糊,若非必要,几乎不怎出门。 出门也一般是去东宫,陆暄都会派自己的亲信上门来接她,有时怕她不方便,也会亲自上门。 正这样想着,苏婵便看到后院屋檐下端站着的那少年。 他换了一身亮灰色华服,双手拢于袖里,神色有些困顿,见她过来,方才微微抬眼,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苏婵脚步顿住,也着实一愣。 这大半夜的,陆暄怎的会出现在她家的院子里? “世子殿下。” 苏婵心中虽然困惑,但还算冷静,余光瞥见跪坐在一旁的云知,她旁边还有俩五花大绑着的人,口里塞得严实。 斟酌片刻,苏婵正打算开口,便听得少年打了个哈欠,靠上柱子,姿态慵懒,“你家的人翻墙砸我脸上了,这笔账怎么算?” 云知听了,忙解释:“姑娘,没有的事!只是刚巧落到世子跟前了而已,压根就没碰到!” “住嘴。” 苏婵轻声喝止,低头向陆暄抱歉道:“民女替他们向世子道歉,此事我会给世子一个交代,但现下夜已深,望世子早些——” “可是我好疼。” 陆暄打断苏婵,捂着肋骨哼唧,“撞了人,一句‘抱歉’就无事了?这可不是苏家的做派。” 云知听了这话,差点就要怼回去,被苏婵一个眼神制止了。 “世子想如何?” 苏婵轻声反问,“您半夜出现在此处已是不妥,这个时刻,世子觉得如何才称得上是苏家的做派呢?” 她声音始终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又予人莫名的疏离。 陆暄站在台阶上,瞧着伞下那人。 她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愠怒之意,身上披着青色的裘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就那么端正地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像山谷中孤绝的兰草,遗世而存,哪怕靠近半分,都让人觉得是亵渎。 陆暄自觉没趣,本就随口一说,并不真的想让苏婵如何,便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找了个台阶:“罢了,本世子好困,道歉的事回头再说吧。” 说着,便站直了身子,兀自理了理衣衫。 视线再落到苏婵身上,陆暄明显有话要说,但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挣扎半天,也只是“喂”了一声。 又沉默片刻,才补了后半句:“借我把伞呗?” “出门的时候天色早,那会儿还没下雨。” 苏婵怔愣少许。 突然想到有一回天下大雨,陆暄有急事找她,淋了个落汤鸡,到了之后也不说事儿了,抱着热水桶拼命擦洗脸颊和双手。 她好笑问他:知道下雨,怎么不带伞? 陆暄也是说:出门那会儿还没下,忘了。 可你不是大晴天都会让人随把伞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