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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热夏日观察记录 第52节

    她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无声地摘下细绳下晃悠的纸团。

    纸团展开,上书一句,‘小妍同学不要生气,请你吃糖。’

    另附一个简笔流泪猫猫头,一颗蓝白色包装的牛奶糖。

    耳机里的人说,声音清朗,笑起来的时候会令人联想到春风,有一点难得的孩子气和些许挫败,“本来想系一支准备的玫瑰,可惜超重。”

    “妍妍,”他忍不住笑,说,“新年快乐。”

    第59章 c59 木瓜银耳羹。

    新年是很快乐。

    毕竟,新年的第一天,臣妍就收获了那支未能于跨年夜从天而降的玫瑰。

    与此同时,出于私人原因,平生爱好甜食的她,第一次没舍得立刻吃掉一颗令人中意的糖果。

    它和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一起被放进当晚的外套衣兜,平躺着度过最后一天的零点,睡觉前,又被放回床头柜的抽屉。可拥有者想了想还觉得不够郑重,愣是翻出一个闲置的小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把两样东西放了进去,摆在化妆台靠近镜子的位置,但凡坐下就能看个清楚。

    值得珍藏的倒不是糖果本身,而是有人那点难得漏出马脚的可爱和坦率,叫人难忘之余,总想着留下一点值得保存的东西——

    至少可以问问他保质期时长,放到最后一天到来之前,再吞咽下肚。

    她当时怎么回的来着,哦,想起来了,说的是:“同乐同乐。”

    又有样学样,客观而实在地评价,“没有关系。小灼同学,糖比花好,务实更好,细节动人心。”

    更动有情人的心。

    臣妍托着下巴,盯着首饰盒,被催了多次早点休息,依旧敷着面膜都藏不住笑。

    翌日,臣女士一如既往醒得很早,早到她才悠然从床上转醒,对方已经在小区周边溜达了一圈,又前往早点店,拎着一人份的豆浆油条返回家中。如此一番情形,自然也有老话可以批判。

    这回添了新人物,就有了新的批判说辞。

    譬如,“人家小灼都在外面晨跑完回家了,你还在慢悠悠地洗漱。”

    臣妍一听就知晓他们估计一大早碰了面,这次重新找回成年人的淡然,隔着洗手间的门板,平心静气地、慢悠悠地喊冤:“也不能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生物钟嘛。”

    她已经是没有懒觉的那批人,怎么也敌不过习惯早起的这些自律者,不如老老实实地认命。

    而且,卓灼大概在暗度陈仓上颇有一些本事,因为玫瑰是于臣女士不在的时候被送上门,结果一通周折,还能在楼下偶遇对方。

    臣妍忍着笑意不动声色,不禁想着:这大概也是聪明人才有的时间上的统筹规划思路。

    临近中午,卓灼的车停在小区大门,要接送二位女士前往订好的餐厅。

    臣妍出门时没认出来,还是有人自驾驶座下来,才叫她弄明白了情况。

    “你怎么还换了辆车?”

    她借着等他停车的档口,主动提出批判,“小心思太多可不好。”

    于是,又等到对方很理性的解释,譬如老师的身份,工作单位的特殊,这两者所造就的日常驾车的讲究,以及一些个人经手项目、经济情况和投资情况的简单介绍。这使得臣妍严肃的批判没有进行下去,直接换成了一句总结,“看来,你的确还有很多惊喜是朕所不知道的。”

    这顿饭也不能说吃的不顺利。

    双方都算熟人,要找聊天话题是很容易的事情,以前的故事,现在的工作。

    臣女士在酒店工作多年,懂得如何开启和结束一个话题,卓灼同样懂得如何在对话中使旁人感到舒服,臣妍在其中,几乎只需要做到吃和附和。卓灼将木瓜银耳羹推至她的面前,动作先于在场的所有人。

    服务生端进来一盘虾蟹,依旧有人自然而然地继续如常接受剥壳事宜。

    臣女士看在眼中,更对卓灼表现出的许多细节满意,却在一餐的最后关头,略作沉吟地提出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俩需要去见你的父亲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样融洽的时刻,她毫不避讳提及这件事情,那个人,神色颇为认真。

    臣妍微微一愣,气氛还没有僵化,身侧的人已经放下筷子,颇沉稳地说:“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更知道插手不了我的个人生活。”

    “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像您和妍妍这样,一直以来都十分密切,”卓灼坦诚地说,“他有了新的家庭,也就默认在我这里失去了许多话语权。”

    他于情感和经济方面独立,已经是无限度地弱化了许多联系。

    “至于其他人,”他难得在提及长辈时显出一份不在意,“并不在有权指导的范畴内。”

    臣妍去参加同学会的那天,他回到老房子收拾一些资料和行李。

    料不到,临走前被人叫去书房突然旁敲侧击着提及一些相亲的事情。对方将一位老友的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他十分有耐性地听完,却不是如往常一样,以简简单单的‘知道了’结尾,而是当面直接与卓波摊牌,头一回在与父亲的交谈中,显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情绪。

    对方错愕之余,甚至没等到将许多大道理摆出来,劝诫这段感情不适宜的时机,就被卓灼简简单单地以一句‘爸’噎了回来。

    卓波瞪着眼睛,错愕之下,还是发出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这些年的摆设没有变过,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隔开父子,也让他们保持着交谈的距离。

    “您是我的父亲。”

    “我对您一直没有所求,”卓灼顿了顿,说得很平静,措辞简洁,“也希望您不要因为自私,再冠冕堂皇地处处让我继续让步。”

    卓灼早就将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更对自己的父亲了如指掌。

    卓波是个看重脸面的人。

    这就意味着,他是无法接受因为自己儿子与曾经的继女在一起这件事被人指指点点的,更无法接受与前任可能会成为关系上的亲家的可能性。尤其,他的新任妻子和家人看起来同样不是在这件事情上会闭嘴的个性。

    可这同样有法可解——卓波对他,如今有所求。

    卓波手掌拍在桌面,忽然高声起来:“自私?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你不把日子过下去还是我?我如果自私,就不会……”

    卓灼继续安静地说:“这个家庭平稳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只要像以前一样,该尽责任处尽责任,该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日子就不会没办法过下去。”

    卓波有愧于他,在有愧的情况下,还希望他能对即将出世的孩子担起兄长的责任,这就意味着,他作为长辈,不得不将他最为珍爱的脸面往后放,接受一个事实。

    卓灼知道世界上无理取闹的人多,听得见他出来以后书房里的争执。

    他在客厅特意多呆了一会儿,翻着书页,并不是为的打发时间。

    “小灼,你……”

    小徐惨白着一张脸,自楼上下来,望着他似要垂着泪打出一张感情牌,被他十分沉静地截断。

    “孕妇身体和心理都辛苦,保持平稳的情绪很重要。”

    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给脸色看。

    他看着对方逐渐僵化的神色,注意到对方干涩的嘴角,起身倒好一杯水,继续波澜不惊地抛出一句话。这几乎也是两人之间,最长的一次对话。

    “……如果这个家庭以后会拥有一个因为感情生活不让父亲满意的儿子,您稍加考虑,就知道怎么做才能使其中的利益最大化。”

    卓灼看着对面人的眼睛,骤然把这一点光明正大地剖开,看着她有些失措的动作和神态,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不想在日后因为他的关系见到卓波的前任,却应该更加不想在所谓曾经提及的家产上落下风。不过是一时间感性的情绪上头,才临时忘了这一点,需要被人点破。

    换位思考永远都是直接的解决手段。

    人类就是这样趋利避害的生物,同样会在两个抉择面前选择最佳之法。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甚至客观来说,他们日后依旧可以用这一点批判他利用了还未降生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可解之法就是如此,他不过是看似柔软的人,只对真正值得在意的付出真心。

    卓灼早就冷静地旁观出自己性格中的所有部分,并且坦率地加以面对。

    当然,这些并没有必要在她们面前提起。

    因此略去过程,说的只有最表面的一层:卓波有了新的家庭,出于责任对他只能让步,同样迎合和保全了从前卓波在她们心中成熟得体的形象。这表面上看起来,已经足够充分。

    第60章 c60 麻薯。

    初学游泳时,每一个教练都会详细教导新手如何在水中掌握呼吸的节奏。

    如果是新人下水,在长久地沉浸憋气后,自水中探出头,人一般都会有一种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来的解放感,起起伏伏的节奏,来来回回的艰难,与生活的经历有异曲同工之妙。

    卓灼早就不是新手。

    当日雨下的大,他从那个偌大的家出来,说不上来有什么触景生情的波动,更谈不上伤春悲秋。

    话是出自真心,想做的事情也是顺其自然。

    这种情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其实不是排得上前列的艰难。

    一个人倘若想要在生活的道路上走的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经历的磨练就是多种多样,千奇百怪,这同样是真理。

    ……

    臣妍看了一会儿身侧人的脸。

    今天,她出门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在里面,外面是深蓝色的阔型加绒西装。只是习惯性地挑着当季防风的衣物,却正巧和卓灼成了如同情侣装的搭配——好吧,也是有所预感,或许对方今日会穿得十分正式。

    臣女士听完这番措辞,面色看不出好坏,点了点头,继续随意问起卓灼读书时候的生活经历,与室友的趣事。

    卓灼从善如流地接话,提及自己一位教授的小小怪癖,每天会在自己办公室门外贴上一张便利贴,随意写一句话表示自己当日的心情。原本已经许多年不再负责本科公共课程,因为一位年轻老师临盆,不得不临时接手本科生期末考试卷。那几天,门外写的是一句歪扭横斜的中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凄凄惨惨至极,唯有看得懂的人能明白。

    最后吃完这顿饭,有人主动起身买单的间隙,臣女士忽然发她一个红包。

    “这是……”

    臣女士神色微妙,恨铁不成钢:“机灵点儿。”

    臣妍本来还欲装不怎么明白,也只得看着对方的神色,笑着说:“好吧,好吧,这钱我就坦坦荡荡地替他收下。”

    臣女士人缘好,朋友们从来为她将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

    坐在车上,她直接主动提出将自己送回住处。理由十分充分:新年的第一天,隔壁阿姨带着小孙子回乡探亲,小区内组局牌友们三缺一,将还在本地的臣女士看作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催她赶紧赶路抽身回去。

    到小区门边,臣妍习惯性地下车,跟着要送她上楼,也被拦在大门外面,“多大人了,还用得着你送,快回去吧。”

    臣女士依旧很有调理,和她小时候一样,习惯性的低声嘱咐:“……钱不许乱花啊,请小灼吃饭或者买礼物都行,也算表达我的歉意。”

    她顿了顿又说,显出一点认真和慨叹,“可是有些事情,不说明白不行。”

    嘴上平日里说道是一回事,她要对臣妍负责,就不得不当一个率先说明白的人,提一提困难,看似市侩地聊一聊个人条件,说及车是否是自己买下的问题。

    生活就是这样奇妙的东西,光浪漫是不够的。

    刚才在餐桌上,臣女士提起他们俩青春期不对盘的往事,两个人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现在还是同一个人,体贴地给他们留出相处的时间——卓灼是老师,不像你生活不规律,假期时间宝贵,你陪着他散散心。这是原话。

    “以前……卓波的大男子主义倾向比较严重。”有这种倾向的人,对于儿女的感情大多数都会有不可避免的掌控欲。

    面对晚辈,提起分手许久的前任,臣女士的点评也就到此为止,并不说太多。

    臣妍上了车,琢磨着这句话,望着驾驶员的俊脸,看着看着,果然被问一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