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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明眸光微动,有些惊讶。 “西域那么多的小国,总是打来打去,我们部族之间信仰不同,征服一个国家之后,要让他们融入太难了。所以……战败者往往会被屠杀,只留下土地,让胜者迁入居住。我们一旦败了,可能要面对的不是亡国,而是灭绝。”他忽然忍不住抬起目光,偷偷看着李长明,“可大虞不同,大虞不会灭绝我们,甚至都不会强迫我们改变信仰。复国又有什么用呢?我更宁愿在大虞。” 生在大虞,李长明从未担心过自己有一日会被灭绝,他思考的从来不是生存,而是如何变得更加强盛。然而仅仅是生存二字,对别的人而言,却已经极是艰难。 始罗人是如此想的,那乌环呢…… 乌环不是这样成日担惊受怕的小国,他们往往是那个去灭绝别人的强者。 即便如今已经不复往日强大,心态也不会如始罗这般。所以朝臣们总在担心,觉得乌环是随时会炸的火|药。 一声叹息幽幽吹入雨中。 风雨渐大,李长明拢了拢身上披风,重回殿内。 烟雨笼罩了整个初夏,而后变得猛烈。 朝中官员们起早赶路上朝也不容易,有时天气实在恶劣,皇帝体谅重臣,便会下令取消朝会。 这日从夜里就开始雷声阵阵,大雨瓢泼,直到早上天也阴沉得如同黑夜。李长明醒来之后便取消朝会,让人到各家府上告知。 午后雨过天晴,李长明又召几名臣子进宫。 李长明道:“新丽国内乱党节节败退,已经退至南方。大虞只是出兵驰援,本不好过多干涉新丽国王决定,可国王却有求和分治之心。然而新丽地方,到底是我大虞东北门户。安撒日后想与大虞开战,必定会试图先在此地驻军。东北地势,一旦沦陷极难收回。如今南方乱党有安撒支持,岂能轻易议和?一旦议和,南方必成安撒傀儡,我们出兵新丽,本就是想粉碎安撒阴谋,让安撒在陆上无立足之地。若是议和分治,岂不前功尽弃?” 梁侍郎连忙道:“陛下圣明!不能任由安撒侵略邻国扶持傀儡而置之不理。” 李长明目光一转,冷笑道:“朕不过说了些东北局势,便圣明了?难不成你身在兵部,却连这些都看不出么?圣君身边,最忌讳有蒙蔽圣听之佞臣,如此阿谀奉承,朕要你何用!” 梁侍郎顿时脑子里“嗡”地一响,仿佛被人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晕乎得什么话也不会说了:“陛下……陛下,臣知罪!” 随口一句奉承,竟就惹来“佞臣”的帽子。殿中众人心知肚明,皇帝陛下这是在故意找茬呢。 梁侍郎当年跟吴氏走得近,后来被皇帝陛下吓唬了一回,不得不“安分守己”起来,一边帮忙扶持皇帝的亲信步六孤辰,一边跟吴家眉来眼去。在两边周旋,着实难熬。 显然,他的仕途早就走到头了,这些年一直未得晋升,此刻更是成了皇帝拿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不过比起其他与吴家有牵连的人,这又能算什么? 李长明冷眼看他许久,道:“兵部重地,朕不能随意交托。你年纪大了,兵部之事做起来也太过劳累,朕体恤你,明日便不必再去兵部了。” 梁侍郎瑟瑟发抖,当即下跪叩首道:“臣,跪谢隆恩!” 李长明轻眯起眼睛:“朕非是因言语怪罪于你,还有一事朕要问你!沙州马场上月有一份奏疏给朕,为何门下省不曾收到?” “臣……臣看沙州马场只是请示,想向火罗引进新种马,可如今沙州马匹已是良种,实无必要再多这些开支,便回绝了……此等小事,实在不敢劳驾圣上。” 李长明嗤笑一声:“这大虞,是朕为君,还是你为君?是朕做主,还是你做主?朕是准许你们小事先行处置,可那奏疏是给朕的,就要到朕眼前走一趟,你的处置才是经朕同意。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臣知罪!臣知罪!”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多言。陛下这无非是借着沙州马场在警告众人,平常他可以被臣子进谏骂哭,可那是他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不代表君权势弱,臣子可以骑到他头上、干涉他的决定。 至于皇帝突然的警告因何而起,也只有步六孤辰知道了。旁人都在回想自己近来可有什么僭越之举,越想越是心里犯嘀咕。 一次小议在众人的战战兢兢中结束,众人散去,步六孤辰正想开口,便听李长明道:“近日可有收到怀义郡王的奏疏?” 步六孤辰张了张口,却没出声,略一思忖道:“不曾。臣并未压下怀义郡王的奏疏,只是不曾收到。” 李长明缓缓叹气,忍不住轻蹙眉头。 上一次自己收到塔吉的奏疏,是什么时候了? 五月初的婚礼……他也该送封信回来了啊,告诉自己他已经准备回程了。 如今已经六月了,已经过去一个月那么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月没消息回来,算正常,但也有点不正常……可小可汗跟都护府一直有联系,塔吉就在小可汗身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长明也怕自己多心,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选择继续等。 而乌环群山之间,塔吉已经被囚禁一月。 这一月中,他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身体已然极度衰弱。一直护佑他的狼神之血此时变成了最猛烈的毒药,让他狼狈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