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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在那里跪得笔直,身上好些伤口,处处血污,看着很疼。可塔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尊石像。 艾尼有些忐忑地走过去:“郡王……” 他想要去搀扶起塔吉来,却被塔吉一把轻轻推开了。 艾尼有些着急:“郡王,你的伤,我们回去处理伤口吧。” 塔吉只怔怔看着前方御帐:“你回去吧,不碍事。” 跪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逼迫么? 乞求么? 似乎都不是,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 御帐中的那个人该有多伤心啊,他想弥补,可无法弥补。 也许只有这样的自虐行为能给塔吉一点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是在为此付出代价,尽力弥补。 李长明眼泪哭干了也无法入睡,疲倦和眩晕已经把他折腾得支撑不下去了,偏偏他却清醒着。 帐外的天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这场半夜谋乱的痕迹随着旭日的升起而蒸发。 春猎就这样结束在一片压抑之中。 那延谋乱的事,没法压着。胡人的将领都死了那么多个,太明显了,哪里能糊弄过去呢。未跟随皇帝同行的朝臣得知陛下遇刺,顿时一片哗然。 汉臣敌视番臣的情绪,不可能不重新升腾起来。 李长明本来已经够心烦的了,偏偏大臣们还不停上奏,把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又翻出来怼了他一顿。 早就说了不能轻信异族,你看吧,这不就来了。草原上的蛮子都是白眼狼,陛下的处置方式实在欠妥。 连太上皇李熹得知亲弟弟遇刺的消息,都气得要冲下清泉宫来把查出来的乱党砍了。李长明亲自到清泉宫安抚了哥哥好一阵,把毫发无损的自己给哥哥看了一遍,才成功让这位好久没动怒的太上皇放了心。 皇帝春猎遇刺的大案很快就彻查干净了,那延在京中的同党被一个个揪出来定罪处置。一时之间朝野震动,不仅乌环人战战兢兢,但凡是胡人,都十分不安。 刚刚扩建修缮好没多久的顺义坊火祆祠,因查出兵器军备,暂且被封。而当初上奏请求修建这座火祆祠的人,自然也难辞其咎。 可皇帝陛下只是把塔吉软禁在了府邸中而已,连狱都没下。 怀义郡王府外被官兵把守着,谁都出不去,也没有人来过。 塔吉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也无法推断。 “郡王,官兵刚刚送了午膳来。”艾尼走到塔吉房前,提醒他该去吃饭了。 虽然李长明没拿他下狱,可他跟在牢里也没多大区别。在府中不能外出,连一日三餐都要等人送来。 正坐在柜架前的塔吉叹了口气,道:“送进来吧。” 饭食被艾尼放在案上,他却没有动筷子,而是继续整理着柜架上的东西。 上面很多李长明回赠给他的刀弓和佩饰,他记得每一样东西被李长明交到他手上的情形。 他已经很久没能见到那个人了。 “郡王……趁热吃了吧,要等晚上才会再有人来了……” “好。”塔吉满不在意地应着声,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字帖。 那字帖被压在一个木盒之下,那木盒很轻,被带动得一起往外。 “啪”的一声,盒子从柜架上摔下,里面的东西哗啦落了一地。 里面的东西,大多是金灿灿的耳环。塔吉基本都是戴着瑟珠送给他的那对金狼牙,早就没碰过这些了。 一堆金色之中,却还有一样相比之下过于黯淡的东西。 一串黑色的木珠子,安安静静躺在一堆金饰之中。 塔吉面容微动,他回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是兴恩寺住持当年给他的那串佛珠。 一直被他收在盒子里,他早就忘了还有那么个东西。 “这些小东西掉了很容易找不到的!”艾尼慌忙跑过来捡那些耳环,要一对一对地放回去才放心。 塔吉却没去管那些金子,俯身拿起那串黑色佛珠来。 他的执念能有什么呢? 无非就是乌环和李长明。 却不能两全其美。 是乌环人对不起他的陛下…… “还好……没少。”艾尼把成对的耳环收好,正要让塔吉看看有没有缺的,却见塔吉在低头细看手里佛珠。 “郡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塔吉笑道:“我也忘了……现在翻出来也挺好的,无聊了还能数数佛珠呢。” 艾尼哭丧着一张脸:“苦中作乐也没这样的。” 塔吉顺手把佛珠往腕间一套,道:“吃饭吃饭。” 错过这餐,下一口热的可得等到晚上了。 这样还算舒坦的牢狱生活,倒也不坏,至少还能吃得好睡得好。 塔吉对那延的谋划毫不知情,当初请求建火祆祠也只是为了给内迁入京的乌环人一个祭拜神明的地方,那日那延叛乱,他也参与了平叛。 说他跟那延一样重罪,那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没能查明他确实与谋乱之事有牵扯之前,这样的处置其实倒也不算过于偏袒包庇。塔吉在大虞待了那么多年,做的事也不少了,也是大虞的功臣,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所以皇帝的态度,又让人难以琢磨了。 只有步六孤辰知道李长明在想什么。 李长明是个重情之人,他跟塔吉那点不清不楚的情分,连那延那样跟他们没什么交情的人都能看出来,何况是步六孤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