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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知心 第42节

    “去吧。本嫔与你一块儿去。”虞枝心摆摆手,虽料到十有八九搜不出什么结果,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能自己先弱了声势。

    秀姑姑自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人去了。不出虞枝心的预料,既未搜出那枚莫须有的戒指,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秀姑姑看虞枝心愈发阴沉的面色,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跺跺脚将她请到一边,小声提醒道:“奴婢知道主子心急,索性当个恶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长禧宫上下有您的调丨教,大伙儿不说知根知底也都有几分了解,真没哪个胆敢往您屋里摸东西的。可后殿那位带过来的是人是鬼是跟谁姓,可就不好说了啊。”

    她话中指的赫然是宋慧娘屋里伺候的——宋慧娘被贬从九品选侍,身边只留了一个充作粗使宫女送过来的锦书。小公主则是依例有三个奶娘两个嬷嬷并四个大宫女的。而这些人皆是贵妃选好了赐下,平日与长禧宫的旧人井水不犯河水甚少来往。

    虞枝心要查也只会查自己人,并没有想到那几位头上。可听秀姑姑这么一说,她不禁也有了几分怀疑。宋慧娘是没那个能耐和精力算计自己,可贵妃呢?那位主子只怕看自己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有没有可能用放在宋氏身边的眼线钉子暗算自己呢?

    “姑姑说的有几分道理,只人家是客,本嫔不好做的太过分了。”虞枝心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打定主意,起身往后殿去:“本嫔亲自与宋小主说清楚缘由,你去问问看管庭院的守卫,看昨儿有哪些人往前院来过,届时咱们再做打算。”

    第82章 .曲入门(捉虫) · ?

    踏进宋氏所住的偏殿, 宋慧娘恰巧正醒着。看虞枝心进来并不意外,躺在床上虚弱的打了个招呼。

    “你今日感觉如何?”虞枝心看着面色萎黄骨瘦如柴的女子只觉得心底发酸,放柔了声音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宋慧娘无奈的摇摇头, 目光不自觉落在身边咿咿呀呀挥舞小手的小公主身上。

    “她倒是愈发白胖可爱了。”虞枝心揉一揉小公主的脸庞, 略一迟疑,还是将事情原委在宋慧娘耳边细说了一遍。这一回却并未隐瞒,直接将药膏被换的事实和盘托出。

    “……我本不想拿这些琐事打扰了你,可万一这人当真埋伏在婳儿身边,无论于我于你都是一桩祸事。”

    虞枝心怜惜的捏了捏小公主赵婳的小手, 与宋慧娘坦诚对视:“哪怕为了婳儿我也是要想法子复宠的。长禧宫必须得清扫干净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明白的。”宋慧娘疲惫的微闭了眼点点头。她虽一直病着,人却并不是傻了。因事发突然, 虞枝心只能将贵妃准备的医女婆子奶娘全盘接过,可这些人怎么会没有贵妃送进来的钉子?

    若非她有心无力,便该她自己先做这一轮筛选。虞枝心因怕她多心才一直没动她屋里人,然如今有人把手都伸到主子屋里去了,怎么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下去。

    “jiejie可有什么主意?”宋慧娘轻声问道。以她对虞枝心的了解,定是有什么关键的证据掌握在手里,慧嫔才会这般志在必得的与她摊开来说。

    “说不上什么主意, 不过是勉强一试罢了。”虞枝心道:“我那药膏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我寻思着虽是偷换了, 总没那么容易就处理掉, 或是可以在谁身上或屋里找到些端倪。”

    宋慧娘了然的点头:“既如此, jiejie尽管把人召集来查就是。长禧宫是jiejie的地盘,本该是jiejie说了算的。”

    ……

    慧嫔是出了名的急脾气,既和正主儿谈妥, 自然毫不客气的将人都招了过来。一众宫人虽满头雾水不知所谓,到底不敢和主子过不去, 没一会儿就在花厅中聚齐。

    虞枝心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人。不出她所料,熟悉的幽香出现了。她且默不作声,由秋楹气势汹汹的把前院丢了戒指的事故说来,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后偏殿这些个下人异口同声,皆说自己个儿根本没往前院去过,更别提胆大包天的去偷了主子的东西。

    秋楹哪是那么好应付的?本是个伶牙俐齿的小辣椒,对上几个阴阳怪气的嬷嬷姑姑愈发来了精神,一个人舌战群儒且不落下风。花厅里一时热闹起来,唯有虞枝心终于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人身上,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中计了。

    她心中懊悔,不免自责自己顺风顺水了许久,竟然连谨小慎微谋而后动都忘了。她只当这回可以拔出几个贵妃或什么人安插的钉子,根本没想到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而她还当真傻傻的跳了进来。

    药膏特有的幽香对旁人来说几不可闻,在她集中精神嗅来却如此清晰。哪怕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幻想,却不得不再反复确认后终于承认,这香味正来自宋慧娘的贴身丫鬟,那个咋咋呼呼却难得忠心的肯降了份例跟着落难的宋氏来到长禧宫的——锦书。

    一瞬间,虞枝心已经推断出太多。无论锦书是被挑拨还是被陷害,既然局已经做成,只怕连露出的马脚都已经准备好,这一回是逃不掉被查出来的。便是虞枝心愿意为她隐瞒,可秦太医已经上禀陛下,若陛下不闻不问还罢了。若是陛下再一过问,锦书非死即伤不说,于宋慧娘又是一次打击。

    虞枝心慢慢垂下眼帘,秋楹爆竹般的声音和姑姑们喊冤的话语被急速思索隔绝在脑海之外。所以到底是谁呢?有谁可以做到这一点?贵妃?李嫔?还是——陛下?

    一抬头,眼角扫到秀嬷嬷微微翘起的嘴角。几张面孔在眼前交织,虞枝心在一瞬间豁然开朗。秀嬷嬷本是贵妃的人啊!身为长禧宫的管事姑姑,她自有本事让小宫女闹肚子、让小太监听岔了消息擅离职守,自然能安排锦书适时溜进偏殿,再“好心好意”在她一筹莫展时提醒她还有宋慧娘这一出没查。

    贵妃好手段!这是非要让宋氏与她起了龃龉甚至让两人反目成仇,最好是逼死宋慧娘再膈应了她!虞枝心忍不住握拳,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松开:好在她提前发现,好在还没到最后关头,应是还能有转机的!

    “这位姑娘,奴婢看你眼神闪烁,可是有什么隐瞒?”

    秀姑姑仿佛温柔又随意的声音如一盆冰水让虞枝心猛地一滞,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与愤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锦书已然脸色煞白战战发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说起来,昨儿下午锦书姑娘倒是有阵子没见着呢。”人群中不知何人小声嘟囔。

    “搜屋子不就得了?清者自清,虽说锦书姑娘是小主跟前得脸的宫女,也不能枉顾规矩了不是?”

    “主子。”秀姑姑这会儿倒装出几分悔意,凑到虞枝心跟前小声道:“奴婢也没想到这是宋小主的宫女,真搜她的话,只怕宋小主会不开心吧。”

    “搜——搜就搜!我才没有偷慧嫔娘娘的戒指!”

    虞枝心尚未接话,锦书却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疯了,竟然梗着脖子应了。虞枝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前憋屈的厉害,恨不得将这蠢货押下去打上二十大板!

    是,你是没偷戒指,因戒指本就没丢。可你屋里当真干净吗?万一找到的是药膏呢?难不成你想说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吗?

    可别把别人都当傻子啊。屋里医女且有好几位,人多眼杂连藏都藏不住,届时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若这是她自己的宫女,若这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虞枝心只怕已经喷了这傻子满脸了。可偏偏——这不是的。

    秀嬷嬷成竹在胸,秋楹只盼着能将功补过,再有几个拱火的撺掇,不待虞枝心反应过来,一群人乌泱泱已经杀到了锦书的房间门前。

    大势已去。虞枝心苦笑着闭眼,在心里一遍遍责备自己大意了。万一锦书今日真折在了这里,甚至牵连宋氏,她该如何向宋氏交代?

    “……都说了没有,就你们白眉赤眼的污蔑好人。”

    锦书的声音将虞枝心从无底的忐忑中惊醒。目光所及,是锦书得意洋洋的脸和秀嬷嬷失望的表情。

    “怎么,看来秀嬷嬷猜错了,并不是锦书姑娘干的?”

    虞枝心定了定神,忍不住露出个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眼神来。秀嬷嬷在其中必有动作,既然选择了背叛,虞枝心也并不介意与她撕破脸。

    反而是秀嬷嬷只怕并没有这个胆量。

    “主子说哪里话,奴婢可从来没说过是锦书姑娘。这不是替主子着急,一时心急了么。”

    秀嬷嬷觍着脸赔笑,又给锦书赔不是:“都是姑姑的错,姑娘清清白白的,不愧是宋小主看重的人呐。”

    锦书哼了一声并未作答,实则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惶恐。看秀嬷嬷搜查那模样,哪里是找的戒指,分明是冲着她昨儿换出来的一罐子药膏去的。

    秀嬷嬷缘何会知道?连那么隐秘的地方——一块被撬松了的墙砖缝隙也能发现。她原本还对那些话半信半疑,后悔让人将残余的药膏带走。现在看来幸而她没犯傻,否则今日就要交代在这老货手里了。

    既然那人并非哄的自己,就只管按着她的指点行事。锦书定了定神继续装出那副得意的模样咄咄逼人:“奴婢不敢责怪姑姑,不过奴婢也是要脸的。姑姑查了奴婢这儿是没查出来,那别人的住处可要查一查?否则人只当是奴婢人品差被针对呢。姑姑就当给奴婢一个面子,也是还奴婢一个清白吧。”

    “这个……”秀姑姑是真摸不准这小丫头另有图谋还是随口一说,只能求助般看向虞枝心。

    虞枝心虽不明所以,然最坏的结果已经避免,她索性看看她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来。对上秀姑姑的眼神只道:“嬷嬷方才说了锦书姑娘是宋小主跟前得脸的,说的过些,后殿里也该她是个最得力的总览。连管事儿的都挨了这一道,别人更别想着跑脱了去。不如各处都搜一搜,反倒显得公平了。”

    话说到这份上,秀嬷嬷哪里还好推脱?只这一查不得了,虞枝心的一罐子药膏是不见了踪影,却当真从一位姑姑的妆奁里搜出一枚御赐的戒指,登记造册上正属于慧嫔娘娘。

    “好啊,原来你们才是偷儿,还冤枉到我头上来!”才受了惊吓冤枉的锦书得理不饶人,恨不得扑上去抓花她们的脸。一时拉着她们往屋里走,口中道:“咱们这就去见小主!和主子说个明白!”

    “锦书姑娘别放肆,且你家小主还管不到奴婢头上。”姑姑甩开锦书的手先一步往虞枝心跟前跪下。她也算看明白今日是诬陷不成反被高人算计,唯有赌一把慧嫔的态度了。

    “奴婢是贵妃娘娘赐下给小公主的,便是要打要杀也该由贵妃娘娘做主。且奴婢有的是人证证明这几日都未去过娘娘的前院,奴婢屋里的戒指定是被人栽赃的,还请娘娘明察!”

    “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本嫔的戒指故意陷害你?”虞枝心已是笑了,面上却愈发无辜又疑惑:“本嫔与你素无交情,非要将本嫔搅进来怕是要借刀杀人吧?你且想想与什么人结过仇,本嫔一定好好审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脑残了把锦书的名字打成玉歌了,悲催捉虫

    第83章 .献衷心(捉虫) · ?

    那位姑姑被问的一愣, 一时半会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心再栽回锦书头上,可方才锦书的表现如此明显,显然是根本不知姑姑是被“陷害”了的。

    她这一耽搁不要紧, 却是等到了秦太医去而复返, 并跟着几位慎刑司的管事。管事们开门见山,只说陛下听了秦太医的禀告后震怒不已,责令慎刑司前来搜宫,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背主的宵小。

    这是把事情给闹大了?虞枝心眼神示意秦太医给个解释,秦太医唯有苦笑对之。

    后宫女子阴谋陷害下毒用药的事儿多了去了, 他哪里想到陛下会如此大的动静!慎刑司可不是闹着玩的,虽是为了给慧嫔娘娘做主, 可阵仗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慎刑司的管事们倒是知礼,对虞枝心恭敬有加不说,更再三承诺不会惊着宋小主与小公主,亦不会弄坏了屋里的物件儿。

    看他们熟练的穿梭在屋里翻找,虞枝心知道如今的局面已经不在她的控制之中。至于结果会是如何,便只能看陛下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了。

    说快倒也快,不过小半个时辰, 慎刑司的老手已然完成了活计回到院子里。虞枝心算是管束有方,长禧宫的宫人屋里并未查出什么违禁的物件儿。反而是宋小主偏殿处照料小公主的下人出了问题, 除去先被虞枝心查到的这位姑姑, 另有两位奶妈的住处搜出几个香囊, 都是对产妇极不好的东西。

    秦太医细细看过后忍不住咋舌,简直要怀疑自己平日里诊脉时是不是被浆糊蒙了眼。怪道宋小主身子骨儿破败的这么快,原来不仅是太医院敷衍怠工, 竟还有人在她身边给她加料呢。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药材虽损伤宋小主, 但对小公主并无大碍。”秦太医安慰虞枝心道:“多亏陛下对娘娘上心的紧,若是换做旁人,还不知要被祸害多久。”

    “秦大人说的是。”虞枝心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更加疑惑:这一回真的是陛下歪打正着么?

    “这些人由奴才等带回去,等口供出来再报与娘娘知晓。”为首的慎刑司管事上前行礼,带着人如一阵风般离开,根本没给虞枝心多打探些消息的机会。

    “这么着,微臣再去给宋小主把脉,调整好药方再来。”秦太医显然看出虞枝心憋着气,更不愿惹了这位难缠的主儿,一甩袖子也赶紧溜了。

    院中一时分外安静下来。虞枝心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终于是叹出一口长气。

    这一个上午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才从卯时到午时,疲惫的却仿佛经历了好几个月的波折。解开了几处困惑,却多了更多疑问。如今线索的线头一抓一把,倒不知从何处入手才好了。

    还是先与她谈一谈吧。虞枝心心中五味杂陈。打发了夏榆秋楹去收拾屋子,自己信步往前,敲开了白桃所住那间小耳房的门。

    能在第一时间发觉不对,能从锦书手中抢先拿走药膏并妥善处理,还能将戒指放进姑姑的屋中,除了将长禧宫上下打理的明明白白的白桃更没有谁可以做到。最重要的是,虞枝心清楚的记得,那枚戒指本是她某日随手给了白桃玩的,虽没在册子上记下,实则一直放在白桃手中。

    推开门,白桃正坐在桌边,见她进来淡淡一笑,规规矩矩的与她见礼。

    虞枝心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记忆中的白桃是极能干的,便是当了宫女,也是个泼辣爽利的大宫女。而此时的白桃看着与其说是沉静,不如说带着几分死气沉沉,虽好好站在她面前,倒比偏殿里躺着的那位宋氏更少了几分活气儿。

    “主子是来问锦书的事么?确是奴婢擅作主张了。”

    白桃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细声细气的解释:“早晨听到秋楹和夏榆说主子的戒指被偷,奴婢便觉得有些奇怪。后头见秦太医来了又走,奴婢一时没忍住,多与小丫头们打听了两句。”

    “她们说几句你就明白了?”虞枝心坐下,顺着她的话问道。

    “倒没明白什么,就觉得主子不会为了枚戒指大张旗鼓折腾的。”白桃笑笑:“不过就算不是戒指,也是您屋里当真进了贼子。奴婢索性到处转了转,不想竟在锦书的身上闻到了一丝丝祛若草的香味。”

    祛若草的药香便是虞枝心先前一直注意的幽香。若说她是五官灵敏异于常人才能嗅到,白桃就是靠着神医的天赋有所察觉。

    “奴婢是知道您用着这个的,且整个长禧宫也唯有您在用着这个。好端端的药膏到了锦书身上,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总不会是好事。又听着前头闹得厉害,索性套了锦书的话,让她将藏在屋子里的药膏给了我去处理。”

    “……这回是多亏了你。”

    “主子不怪奴婢擅自做主就好。”

    一来一回两句话,气氛再次归于沉默。虞枝心实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白桃,而白桃仿佛在等着她,等她给一个决断。

    “你——”

    虞枝心终于开口。虽是艰难,但不得不面对现实:“你若是不愿出宫——”

    也是可以留下来的。

    她想说,却在白桃沉寂的目光中说不出话来。白桃笑着摇摇头:“奴婢谢主子的恩典,奴婢这不服管教的性子的确是出宫更方便些。待在主子身边莫给主子招惹了麻烦。”

    “……好。”

    虞枝心低头,掩饰一抹遮掩不住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