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页
满大厅好不热闹,比虹桥边的菜市场还鸡犬不宁。 陈广霖倒吸口凉气,这位看上去心不在焉,私底下却把所有人的背景摸个底朝天,任何细节都记得。 夜色深深,满城安静,宫里只有上夜的奴仆和侍卫,制毒所里突然闹腾开来,惹得旁边医官院的当值人都勾头看。 平时毒师们一个个见不到人影,纵然是毒师大会都在三更半夜召开,这回简直转了性,生怕众人不知道。 赵玄彥在长廊下望去,猜到是洛清衣的原因。前几日鲲鹏王府与柳家联姻,天下皆知,他多少有些尴尬,但这种不自在和本人也没太大关系,主要是身边的窃窃私语烦心。 还好他这个人性情温润,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不介意,这会儿听制毒所那边乱哄哄,想着清衣年轻,恐怕镇不住那帮人,还有点cao心。 红木宫灯飘在晚风里,上面的花草被火光映照着,一点点,忽明忽暗。 洛清衣瞧着,突地想起寂寂想去看花灯,临近中秋,虹桥边已经开始有小贩在卖灯,他寻思过会儿要买一盏再回家。 满大厅还在兵荒马乱,他和个没事人般琢磨起花灯。身后的陈广霖也不知这位到底想干什么,近身小心翼翼地提醒:“动静太大,要是惊动圣上可不好。” 洛清衣笑笑,“我心里有数。” 上官希文是个急性子,琢磨一个年轻人哪里能有这种本事,满堂都是顶级毒师,还能尝不出毒来!无非是雷声大雨点小,故意吓唬人。正欲开口,猛地一阵恶心头晕,胃部痉挛疼痛,才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 已经有人疼得高声叫唤,或趴在地上,或扶住桌椅,外面人只听到哀嚎声。 常年打鹰,却被鹰啄了眼,一个个玄色外衣的毒师连哭带喊,趁着月色瞧过去不亚于人间炼狱,他们跪在地上,匍匐求饶,向着正懒散地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男子俯首称臣。 清衣一脸笑嘻嘻,异瞳若妖,赤色潋滟。 他的目标从来简单而直接,就是要把大穆朝最诡谲多变的一帮人,牢牢地握在手心。 冷冷道:“自今日起,毒师无论尊卑,既不允许与官员勾结,也不能被地方官所挟制。你们只要记得从此无论制毒还是下毒皆要有旨所循,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没规矩。” 众人忍着疼点头,各个面如土色。 洛清衣又笑道:“很可惜啊,你们现在中的毒并没有解药,不过只要我活着,大家也都可以活,延缓毒发的药,广霖会按时发给各位。” 底下人只能是磕头,顺便充满羡慕地望向陈广霖,也不知他有什么本事,能得到这位祖宗的青睐。 广霖只在心里苦笑,那是因为自己中的毒更深而已。 洛清衣瞧着这些人听话不少,轻声问:“你们之中,有谁为皇城司做事?” 屋内顷刻一片寂静,皇城司现在由钱贵妃把持,其中关系复杂,这些人摸不清他问话的用意。 洛清衣开始不耐烦,广霖眼尖,知道他不喜欢问二遍,赶紧又重复道:“诸位有谁为皇城司做过事?” 半晌,封毒师朝前爬几步,“小人曾给皇城司拿过养身体的药,大人可愿意看看?”说着从怀里哆嗦掏出几颗,陈广霖赶紧接过来,洛清衣扫一眼就知道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抬眼看下面这帮人也不像在撒谎,主要寻思他们水平有限,不可能解自己的毒,挥挥手示意退下。 夜已深,他才一个人晃悠悠地往宫外走,路过翰林医官院不由得瞧了眼,想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比自己医术还高之人,如果有,也就是在翰林院里吧。 忽地瞧见赵玄彥踱步在长廊上,远远的身影在暗光里移动,他顿了顿,脑海里冒出个奇怪想法,假如自己这次从万灵谷回不来,寂寂今后也不能孤身一人,再嫁的话……猛地止住,扭身离开。 赵玄彥似乎也瞧见清衣,张张嘴想唤一声又停住,孑然一身的影子在月色下越走越走。 骑上赤水芈,虹桥边依旧人声鼎沸,一个小商贩手里捧着海棠花灯,异常得好看,只听那人说:“公子,这盏灯叫做海棠日月灯,佛前的灯,吉利着呐。” 做生意的人就是嘴甜,多赏些银子,想着寂寂一定很喜欢。 等回到凝香院时,夜已三更,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嘱咐小丫头不要弄出动静,将灯随手挂在床头,一晃一晃地摇曳在月色里。 他脱下衣服,撩开帐子瞧寂寂睡得正甜,悄悄吻一下她的额头。 哪知寂寂其实是装睡,这会儿趁机伸手,环绕住脖子问:“你回来了啊?” “嗯,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他扶她起来,瞧着花灯在纱帐上晕出紫色光圈,寂寂笑嘻嘻地拿过来看,惊喜地:“哎呀,这还是日月灯呢!” 洛清衣单手撑头,看娇妻的脸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想起那句灯下看美人,果然更娇媚。 眼前人沉浸在快乐里,兴奋地说:“这是佛前的灯,日月灯佛,日代表天下无双的才智,月即为顿悟的智慧,灯则是世俗的聪明。” 抬眼看他眼波流转,娇嗔地:“你又不好好听!可见没有慧根。” “你怎知我没好好听呢?” “好好听可不是这种眼神,明显在走神。” 他伸手搂过来,把灯挂回床头,笑笑地附耳:“那你信不信,天下其实有一种灯,可以让人无限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