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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良缘之男颜倾天下 第13节

    两人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虽不算蓬头垢面,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在山洞里躲雨时,她看着他被风吹乱的长发还在想,他这副模样,就算回了上京端个碗在天桥要饭,估计都没几个人能认出来。

    风吹日晒的石头都难免痕迹斑斑,何况是跋山涉水了这么久的两个人。

    苏月锦抬手替她轰了轰头顶的苍蝇,十分诚恳地道:“你这样子,更不好认。”

    沈大小姐龇牙,直接揉乱了他一头长发。

    正玩闹间,突然听到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扬起的尘沙铺天盖地地袭来,恍若一场沙尘暴。

    沈衡踮脚望了望,竟然是皇家禁卫军!

    为首的蓝衣朝官一脸焦急地在同一位近侍公公说话,正是沈括和胖胖的桂圆公公。

    沈衡拉了一把苏小千岁,激动道:“快往前面站站,是我爹他们。”

    可事实证明,站还是不站,结局都是一样的。

    因为大部队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闲情去注意两个灰头土脸的“百姓”。

    大部队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感觉到沈括的视线在她面上停顿了一下,而后颇为不悦地叹息:“怎的年纪轻轻的也做乞丐?实在懒惰。”

    她几乎下意识地挥手,高声喊道:“爹,你看清楚,我是沈衡啊。”奈何马蹄声实在太大,她除了收获了一嗓子眼的泥沙,半点关注的眼神也没有得到。

    苏月锦上前拉了拉她,指着扬长而去的队伍道:“走远了。”

    她知道走远了!要不是她饿了大半天,实在提不起力气,早就飞上去扯她爹脸上的褶子了。

    “桂圆公公不是你的近侍吗?怎的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得了?”太不靠谱了吧?好歹也伺候了他有些年头了,这样的眼力都没有。

    苏小千岁深思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方才那个,是沈括吧?”

    这下谁也不用笑话谁了,沈衡都已经沦落到她亲爹都不认识她了,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目送着官道上最后一抹尘埃,两人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自食其力。

    只是这次沈大小姐学乖了,从裙角上撕下两条破布绑在手上,为的就是再有人骑马过来的时候能显眼一些。

    可悲的是,上天总是将机会留给没有准备的人,除了那一路焦急赶路的队伍,他们再也没遇上任何“熟人”。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走到了城门口。

    庄严的石狮子脚踏红球的样子,让沈衡几乎将它当成神兽一般顶礼膜拜。

    看着紧紧关闭的城门,她对着城上的侍卫喊道:“快些将门打开,王爷回来了。”

    巡逻的小哥看着年纪轻轻的,耳朵却不太好的样子,她连续喊了数遍,他才吊儿郎当地朝下看了一眼。

    “嚷嚷什么呢?王爷下令不让开城,要饭上别的地方要去,没人有那闲工夫听你瞎扯。”

    你这么厉害,你们主子知道吗?

    沈衡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说的是,王爷现下就在城外,你将城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王爷?”侍卫小哥大笑道,“王爷在哪儿呢?你让我瞧瞧。”他倒是当真弯下身瞅了瞅,一身青底蓝纹的官服。

    原来是禹城县衙里的人。

    沈衡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苏月锦:“你没见识我不怪罪你,可提前说好,乱说话是要受罪的。”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对方旁若无人地大笑道:“土里土气的乡下人,还跟老子提见识。”

    目光在苏月锦身上扫了一眼之后,他张狂道:“你说你旁边那个乞丐是王爷,你莫不是疯了不成?先不说他老人家只是出城走走,就是真自己回来的也断不会穿成这副模样。”当他是傻的吗?那一身长衫分明是件不值钱的布衣,有哪个王爷会穿成这样出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小王爷正蹲在地上,专心看着蚂蚁搬家,闻言不由得自我打量了一番,觉得他分析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苏小王爷出门的时候,向来穿得体面。

    沈衡却几乎被气得吐血。

    她七天都未吃过一餐好饭了,风餐露宿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竟然让这看门狗嘲笑了半晌。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正中对方的头顶。

    “瞎了你的狗眼,快些将城门打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但凡再有一点精神,她都想要飞上去揍他了。

    城楼上的人被砸了头,当场就鼓起了一个青包。

    闻声而至的官兵齐刷刷地跑来,怒斥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活腻歪了不成?”

    谁活腻歪了还不知道呢,沈大小姐手握在剑柄上:“不服就下来。”来一个她砍一个。

    沈衡个子不高,站在那里却是气势十足,本来吵嚷得甚是嚣张的侍卫反倒因着她这样子有些退缩。都是插科打诨混差事的人,真正遇上会功夫的,跑得比谁都快。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爷们没时间跟你耗。”

    他们不想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太爷平日都是这么教的。

    这些人到底当的是什么差?!

    沈衡眼见着这些人说完就要走,不由得怒道:“你们不认识,叫认识的人过来。顾侯爷在不在城内?让他过来。”

    苏月锦平日不爱抛头露脸,就连禹城的县令都不曾见过他,要说熟悉他的,莫过于顾允之了。

    不想,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合计的,面面相觑之后,竟然张狂道:“尽提些大人物吓唬我们呢?我告诉你,宫里来的人都出去了,你就是进了城也见不着。我们不管上面的事,少跟我们扯这些。”

    沈衡最近时运不济,不想今日竟然背成这样。看着完全不顾他们,在城楼上高声谈笑的众人,她只觉得从未这般气恼过,正合计着要不要冲上去的时候,觉得袖口被轻轻拽了一下。

    苏小千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一面用手托着下巴,一面问她:“泼妇骂街你会吗?”

    “啊?”

    泼妇骂街这种事,其实是一种动作与语言交织,问候祖宗与反问候之间的一种强烈碰撞。

    动作必须干净利落,单手掐腰,上身前倾,以确保丹田之气能顺利运行三十六周天,叫骂出来的声音才会铿锵有力。说出来的语句一定要通顺流畅,诙谐风趣,让听者为之动容,闻者为之振奋。

    当然,这一点因人而异,不同程度的问候方式,总会带来不同程度的效果。

    沈衡作为“半路出家的泼妇”,在动作要领上就落了下成。好在沈大小姐自幼习武,丹田之气还是甚为充足的。就见她双手叉腰,带着势如破竹之势吼道:“杀千刀的张青贤,你们家祖坟得冒多大的青烟能才能让你坐上这不办实事的位置?老百姓饿肚子、嚼草根的时候,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如何配做一方知县?”

    “你出行便是四人抬轿,三人打扇,剥削来的银子就花得这般心安理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被雷劈的那天,我保证禹城的老老少少都排着队往你身上撒辣椒面。”

    城内的百姓或许不知道上京的朝官姓甚名谁,王爷的名讳如何称呼,对县令张青贤的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耳听着那一声声叫骂越来越高,不由得都凑到城门口观望。

    隔着一道朱漆大门,沈衡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大大小小的议论声却透过门缝传入耳际。

    “外头那姑娘骂得可真带劲,听着爽快。”

    “可不是吗?那张扒皮一辈子没做过好事,如今让人这一通数落,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当真好胆识。”

    城楼上的一干侍卫一见这情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从来没碰上过这样的事,在禹城,张青贤就是整座城池的天,即便老百姓怨声载道多年,也没人敢这么口无遮拦地骂出来。

    抓吧,人家是个练家子,万一要是一个不顺心把他们给砍伤了,多划不来。

    不抓吧,难道由着她这么骂下去?万一宫里的人这个时候回来撞见了,可想而知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外面的两个人抓进来。左右就是个女子和一个文弱书生,他们二十来号人,还制服不了吗?这般想着,他们已经扛着长枪下来了。

    城门打开的瞬间,沈衡手里的长剑就已经出鞘了,剑光轻闪,直接架到一个侍卫的脖子上。

    “终于肯下来了?”她喊得嗓子都冒烟了。

    那侍卫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还未待沈衡说什么,已经哆哆嗦嗦地对身后的弟兄道:“放下兵器,别乱来。”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沈衡挑着眉梢,睨了他一眼,不由得将剑尖又凑近了几分,很满意对方的“花容失色”。

    一旁的苏小王爷显然比她“有礼”得多,认真地走过来问人家:“你是不是要抓我们?”

    “没有,小的哪敢抓您啊?小的就是……就是下来跟你们打个招呼。”那一把长剑锋利得很,他方才稍微挪动一点就被划破了皮,哪里还敢想抓不抓的事情?

    然而这个答案却令苏小王爷不甚满意的样子。

    “为何不抓?”辱骂朝廷命官不是大罪吗?莫不是骂得还不够难听?

    被“绑架”的小侍卫都快哭了,哭丧着脸道:“您这个不算骂,口头上的东西,我们权当玩笑,说两句便算是过了。”

    这是放了个台阶摆在那儿等着人去踩,但是苏小千岁压根没下脚的意思。

    他说:“这不是玩笑话。”

    侍卫小哥只觉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上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了,一面抖着双腿,一面看向放下兵器的众人,道:“您这话里的意思,是逼着我抓你们吗?”

    第六章

    牢房走一圈

    禹城大牢内。

    光秃秃的墙壁,腐朽的圆木围栏,再加上一条粗壮的铁索。

    沈衡直到坐在牢里的稻草堆上都没想明白,怎么好端端地进个城,就进到这里来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吓得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小哥将他们请进牢里时异常呆傻的眼神。

    毕竟,抓人进来这种事他做得就已经很不熟练了,再碰上这么一个上赶子坐牢的,哪里还受得起这样的惊吓?

    吃着碗里丰盛的牢饭,她转脸看向一旁的苏月锦:“我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查吗?”

    就算宫里的人还未回来,他们也没必要在这里等。莫不是这张青贤还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非要他亲自跑这一趟?

    “难道这里是他藏银子的地方?”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

    每个贪官敛财的手段都是不同的,守财的本质却惊人地一致。刚到驿馆的时候,她同沈括去张县令府上吃过一顿饭,那一套宅子,恨不得每片瓦上都打上一块“补丁”,简陋得还不如一所民居。

    当时她还在想,难得他爹能找到一个清廉的知己,哪里知晓,那户破旧的院子本就是用来招待上京朝官的摆设,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居所。

    小二说,这人将钱看得极重,分毫必究。

    张青贤要是被扒了这身官服,只怕以他那守财奴的性子,宁可让银子跟着自己入土,也断不会轻易拿出来。

    苏月锦执意要来牢里,应该就是冲着这件事情来的吧。

    “你确定会在这里吗?”她敲击着地上的砖石,侧耳听了听声音。没有啊,如果底下真藏了东西,砖石不会这样结实的。

    苏小千岁一直盘腿坐在不远处看着她,直到她折腾够了,满头大汗地坐回来时,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就是饿了,来吃个饭。”

    她怎的想得这般复杂呢?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机关暗道?张青贤就是吃光一整棵核桃树,也没这样的脑子。从他手里拿银子,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沈衡表情僵硬地看向他,完全不敢相信他让她在城门下吼了大半天,为的就是逼着这些官差将他们带回牢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