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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漆嘛黑的夜空下,是姝楠一动不动的身形。 她方才将将把玉清楼婢女的衣裳换下,正打算回宫,险些撞见文家父子,情急之下才攀上了这栋阁楼。 文世杰走出玉清楼后,将腰上玉佩砸得粉碎,看上去怒火中烧,“凭什么?吾乃太后胞弟皇上的亲舅舅!凭什么李砚尘能这样对我。” 倒是文国公淡定很多,他看似心悦诚服的眼底闪着老雄狮般的阅历,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道:“我儿稍安勿躁,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患不能东山再起。 他不过是个死人墓里抱出来的东西,半人半鬼的,且容之猖狂,待有朝一日,为父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人墓?李砚尘是从死人墓里抱出来的?姝楠有些惊讶。 当她第二次要离开时,又见李砚尘和谢池羽策马路过街心,于是只得继续按兵不动。 方才李砚尘从黑夜里射过来的那两道寒光,像开天辟地的斧子,锋利无比。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戾气之重! 三年前,她在青瓦上与之匆匆一瞥时,他身上的戾气还没这么重,清朗的样貌宛如遗落凡尘的仙君。 反倒是那时候的姝楠一身戾气,直勾勾盯着对方,满眼戒备。 那个午后,她坐在青瓦上,他站在庭院里,两人一上一下相互打量,谁都不愿先开口说话,后来还是有个老嬷嬷叫了一声,才打破了那场对峙。 姝楠本来轻轻松松就可以跳到地面的,却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于是她只能跟个小孩儿似的,抱着柱子笨手笨脚滑到地面。 “谁惹我们四公主了,怎么板着个脸。” 那是姝楠第一次被人那样喊,嬷嬷两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虽感到强烈的不适,但那声音好温柔,像个慈祥的老奶奶,让她有种被宠溺的感觉。 那几年她常常为了几两碎银拼得你死我活,那天也不例外,因为初出茅庐,遇到的高手都往死里杀,冥冥中,姝楠狼狈不堪逃进了北辰皇宫,看见了那个几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分不清是她jiejie还是meimei的人。 那人被一大堆丫鬟侍卫伺候着,在秋千上尽情荡漾,时不时还有人往她嘴里送上香甜可口的果子。 那笑声,清脆得像黄鹂鸟,听起来是多么幸福。 姝楠从来没有机会那样开怀大笑过,也从来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心情,才能把嘴咧成那样的幅度。 同根不同命,历史原因,她成了被丢弃的那一个。在她的意识里,笑不是一种心情,只是一个表情。 她像只可怜的狗,像个要饭的叫花子,蹲在阴暗里不知看了人家多久,羡慕吗?嫉妒吗?不甘吗?都有点吧。 她偷了那人的衣裳换上,在皇城溜了一圈,处处金碧辉煌富贵至极,就连路上镶嵌的鹅暖石都是用玉磨成的。 她当时想着等有空了,就把那些玉石通通抠起来拿去换钱,那是姝楠长那么大见过最奢侈最富丽堂皇的地方。 就这样,她穿着最漂亮的衣裳,在自己满是仇视和不甘的年岁里,第一次遇见了那个风华正茂的男人。 只不过因为疲于奔波,那张脸并没在姝楠的记忆里留存多久,她很快就把他忘了。 若不是今日云祁提起,曹郡主说李砚尘曾在北辰见过她,她还以为小夜楼那个血腥的夜晚,才是他们第一次接触。 说起来,那算是她人生里仅存的最干净的相遇了, 可谁又想得到,再见面时已是敌我阵营。 这晚姝楠一夜无眠,天亮起床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幼帝昨日特意交代了今天要去摄政王府听学,她用冷水扑脸让自己变得清醒些,又换找了身衣裳换上。 穿戴整齐后,她便跟侍女一起出了门。等去到老地方才知道,今日的朝堂可谓是相当热闹,官员们都下朝走完了,文太后还不肯放李砚尘走,就因为他革了文世杰官职。 但李砚尘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文太后硬的不行来的软的,从最开始怒目而视到泪流满面。 姝楠因为吃了抑制功力的药,又彻夜未眠,这让她感到十分疲惫,最后决定去马车上等皇上。 出宫殿,步行几十米,便看见了皇上的马车,马夫不在车上,她也没多想,钻进去很快就在车里睡着了。 不怕女人吼,就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李砚尘叔侄二人脱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李砚尘来到自己马车旁,刚掀起门帘,就看见了女人熟睡的侧颜。 他放下帘子又确认了遍是自己的车没错后,第二次掀起了帘子,只见女人刷子般的睫毛一动不动,鼻吸匀称,平时如雪的肤色现在透着微微红晕,像盛开的桃花,粉嫩而芬芳。 她身上穿的是那日他让人拿的那件轻衫,虽是春日,但背阴的地方还是会冷,所以此番她正紧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里,宛如一只洁白无瑕的兔子,正无声无息地畅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砚尘怔怔看了一会,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了抹幅度。 “你回去吧。”他对一直低着头的温柔说。 摄政王发话,谁还敢留啊,温柔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听见小皇帝从后面跑来的脚步,李砚尘缓缓放下帘子,若无其事说道,“听闻谢池羽从海外弄得些新鲜物件,皇上可想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