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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寺后山草庐里, 卫云华在山门向佛祖叩首时, 老和尚唇边现出几分笑意。 他盘坐榻上, 打了道手诀, 那手诀化作道金光飞出草庐, 遁进了高崖山壁间。 贺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瑶还没下楼, 而贺时又出去忙了,梁佩君到二楼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应声, 门没锁,她进去看了看,沈瑶睡得很觉。 想着儿媳妇下午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就不大舒服, 梁佩君索性没叫她, 下楼让张嫂帮着留了一份饭菜,等晚间沈瑶睡醒了再热了给她吃。 只是沈瑶这一睡, 直到贺时晚上八点多回到家里人都没醒, 他进门时梁佩君叫住了他。 “瑶瑶晚饭还没吃, 傍晚我上去看她还睡着, 就没叫醒她, 你到楼上看看, 差不多就让她下来吃点东西再歇着。俩孩子在我房里已经睡下了,今晚就我带着。” 贺时听了点了点头,快步上了二楼, 屋里暗得很, 他怕光线太亮刺眼,只开了外间书桌上的小台灯,暖黄的灯光溢到里间,他轻声走进房里,见沈瑶正熟睡。 他有些担心,从傍晚睡到了现在吗?沈瑶的作息自来很规律,就是午睡都不会睡得太久,说是睡得太久反而对身体无益。 他在床边坐下,轻声喊了句瑶瑶,床上人却似乎一点儿也听不到,全然没有动静。 贺时轻碰了碰她的脸,又喊了几声,见沈瑶眼睫颤动,却像是睁不开眼。 沈瑶不是睡觉,她是入了梦,梦里是原沈瑶在她穿越来前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各种画面,而她是旁观者。 贺时喊她,她似有所觉,却给不出任何反应,只是陷在那梦中。直看到沈瑶摔了那一回,梦中突然多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来,他望着她笑得慈和,与她行了个佛礼,叫了声:“昭和公主。” 昭和,沈瑶有瞬间的怔愣,这称号听着有几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老和尚却不解惑,只等着她自己去想,好一会儿,沈瑶脑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长姐的宫殿中,皇上让翰林拟旨,追封她为昭和公主,葬入皇陵,是那个梦。 老和尚见她想起来了,笑了笑,道:“公主此前的梦境,实是另一世界的真实映射,因血脉的牵绊你能看到些许,令尊虽拒了今上给你的追封,只是天子圣意,天道却是承认的。” 爹娘拒绝了封号,天子圣意和天道,沈瑶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老和尚那句她之前的梦境是另一世界的真实映射。 这老和尚,很清楚她的来历,她急走近两步,问道;“大师,您可知我爹娘如今怎样,是否一切都好,我,我又是为何会占了别人的身子?” 了云笑笑:“镇国公府一切都好,我此番会来,是受你母亲请托,与你一个心安,你并非占了沈瑶身体,而是,你与沈瑶原就是同一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问沈瑶;“你可曾听说过,人有三魂七魄?” 她和沈瑶原就是一人,沈瑶手指轻攥了攥,说:“《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有云,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昭公七年》: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魂,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所以,魂魄一说是当真存在的吗?” 了云笑笑,“公主聪慧,不过道儒佛三家对于三魂七魄的说法略有不同,公主所言是儒家说法,你如今的情况,以道家的说法来解说你能更明白些,道典之中,三魂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为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你与沈瑶,三魂七魄俱不相全,两者相合才是完整,所以,你即是沈瑶,沈瑶也是你,并不存在谁占了谁的身体一说。” 见沈瑶一时不语,他笑道:“公主不觉得自进入这具身体以后,她的情感和你的都融合在一起了吗?” 沈瑶想起初来时,见到贺时不可抑制的心生喜悦,对父母弟弟甚至待她甚好的五奶奶都心生亲近,缘故竟是在这里。 又有些疑惑,“我与沈瑶即是同为一人,怎么会分别投生在两个时空?” 她想问,她到了这边,魂魄倒是全了,可远在另一时空的爹娘怎么接受得了。 老和尚却是洞悉了她心中所想,道:“投生一事老衲不能多言,只是公主到这个时空却是必然,概因三魂七魄中,魂主智慧,魄主身体运行,公主你三魂盛而七魄不足,寿数不长,就是没有穿越,公主也活不过十六。” 沈瑶脸白了白,她确实自小体弱,而这边的沈瑶是心智不足,原来,不穿越的话她也活不过十六。 弄清这原委,她想到了最为困扰她的事,那些莫名被她碰上的旧物,她问了云,了云笑着一挥手,沈瑶身前虚空中出现一片景象,那是一个山洞。 这山洞,她闭了闭眼,觉得有几分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老和尚笑笑:“公主应该是曾梦里到过此处,此地是你在明心寺的墓室。” 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坟墓是什么样的感觉,沈瑶今天体会到了。 虚空中的画面非是一层不变的,它在变幻,沈瑶看到她被安置进墓室之中,看到她常用的物件被移进这墓室,看到她爹娘兄长,看到她自己的身体在寒玉棺中化成光点消失,看到那些旧物也跟着一件件消失,最后,看到那变得虚幻半透明的家具,看到她娘亲跟眼前这位大师一起进了墓室,看她用手去触碰那家具的虚影,手穿透了进去,看到她娘亲哭着给眼前这位大师行了大礼。 了云僧袍一挥,那虚空中的镜像消失了,他道:“公主前世与老衲有段因果,是以公主故去老衲便寻了令尊,将你的墓室安于我明心寺后山崖壁中,墓室中我设了阵法,却是为了让你在这一世三魂七魄能更好的融合。” 沈瑶听到这里,问:“那我,以后还会回去吗?” 了云摇了摇头,道:“不会,你的命数己定,不会再有更改,只是……” 说到这里,他有了几分犹豫,念着昔日恩情,还是出言提点沈瑶一句:“你且记住,天道有衡,一损一补皆是定数。” 沈瑶不解,待再细问,了云却是不肯多说了,只道:“你记住这话便是,来日若遇上什么事,你再想一想老衲今日这话,自会明白。” 他说完,也不待问,说了句公主珍重,人便一如来时一般,突然自沈瑶梦中消失了,而沈瑶这时,也猛然自梦中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就听外间传来两人的脚步声,贺时焦急的催促:“妈你快点看看瑶瑶,我怎么喊也喊……” 不醒…… 那后边俩字噎进了嘴里,看到沈瑶撑着手正坐起来,变成了惊喜的:“你醒了!” 后边的梁佩君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这傻儿子冲下去说沈瑶睡着喊不醒了,吓得脸都白了,扯着她就往二楼跑,结果这上来,人醒了。 紧张媳妇紧张到智商都掉线了,梁佩君真是哭笑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天天被儿子花样塞狗粮。 幸好她家老贺也宠妻啊,梁佩君这时候理解有些个婆婆见不得儿子儿媳太过恩爱了。这要是夫妻感情一般,或是单身母亲带大孩子,把一腔情感全寄托在儿子身上,再那样天天被塞狗粮,八成就变态了。 当然,她还是个合格的婆婆,过去问了问沈瑶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见一切都正常,把贺时干的蠢事跟沈瑶学了学,其实也是给傻儿子做助攻。 果然,沈瑶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家傻儿子那目光温柔得,咦,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拒吃狗粮,叫沈瑶差不多下去吃东西,她乐呵呵下楼给她热饭菜去了。 梁佩君只道是贺时紧张过头,沈瑶却知道,刚才老和尚入梦,十有□□贺时是真叫了她半天叫不醒人,她握了贺时手,温声道:“把你吓着了?” “吓着了。”贺时说话自来直白,这会儿把人往怀里一抱,亲吻着沈瑶发顶,他是真吓着了,刚才的沈瑶,任他怎么叫也醒不过来,一切生命体征都正常,就是醒不过来,贺时当时的心慌可想而知。 这是家里有一个医生,家里要是没医生的话,恐怕直接抱了沈瑶就要送医院去了。哪怕乌龙呢,也不敢让沈瑶冒一点可能的风险,如果真是身体出了问题,却因他疏忽没有发现,他不能原谅自己的,也是那时才知道到底有多怕。 沈瑶被他紧紧抱着,察觉到他快得失了律的心跳,一下下拍着贺时的背,安抚的说:“别怕啊,我没事的,就是做了一个梦,总也醒不过来,以后不会了,我会陪你白头到老的。” 老和尚说,她原就属于这里,老和尚的那个阵法也是加强她三魂七魄融合度的,她和贺时,定是能相携白首的。 贺时在她温软的语调里渐渐放松下来,松开沈瑶看了又看,再次和她确定:“真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沈瑶笑着摇头:“真没有,妈刚才不都问过了吗?” 贺时喉头动了动,提在半空的心落了回去,重新把人抱进怀里,“真吓坏我了,做了什么梦?” 沈瑶眸子动了动,忽而想把藏在心中的秘密透露给他。 他是她的爱人,是她能全心交付的枕边人,她指尖紧张的蜷了蜷,道:“梦见了另一个我。” “另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