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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与妖怪通灵, 把手伸过来,我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说话时,林西颈侧的腮微微张合,明明是怪异的模样,嗓音却十分温柔低沉。 夏语冰顿了顿,才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将手朝他伸去,握住了他湿润冰冷的、带着指蹼的手掌。 霎时间,以手为媒介,眼前的寒潭月影像是被吸附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意识抽离,一束刺目的强光射来,画面陡然翻转,无数陌生的场景像是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浮现! 视线所及的画面暖黄而斑驳,透着陈旧的气息,阳光透过碧波潭水,照亮了水底的藻荇和卵石,夏语冰站在石桥上,呆呆地望着波光荡漾:水草温柔地摆动,水面下有一条暗青色的大鱼恣意畅游…… 过了好一会儿,夏语冰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外公的记忆!她被迫进入到外公的回忆里,以旁观者的视角见证陈旧的过往。 这是灵溪石桥,一切故事的开端。 夏语冰趴在石桥上朝下看,忽见水面上一阵阴影扑下,水里的鱼来不及躲避,被一张大网罩住……拉网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实村民,浓眉大眼,正踩在竹筏上收网,爽朗笑道:“嘿!好沉哪,大丰收啦,英子!” 竹筏上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尽管穿着一身蓝靛色的、打了补丁的旧衣裳,但依然遮不住清秀的眉目和满身灵气。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光,指着捞上来的渔网拍手笑道,“你看你看,爹!这条鱼好漂亮!” “哟,这鱼看起来不大,倒挺沉的!可以卖个好价钱,给你买新衣服啦!”壮实的男人喜笑颜开,伸手按住渔网中拼命扭动挣扎的暗青色大鱼。 “……爹,这条鱼好奇怪,鳞片像是宝石一样好看,要不,咱把它放生了好不好?” “傻英子!放了它,咱们吃什么?快回去了!” 英子,林秀英……这个小女孩是童年时期的外婆吗? 夏语冰正迟疑,却见画面一转,日影倾斜,从清晨跨越到了黄昏,那疑似外婆的小姑娘哐哐当当提着缺了口的木桶跑过石桥。 “喂,等等!”夏语冰伸手想要抓住她,那小女孩却恍若不闻,如同一阵青烟似的从她身体里穿过,竟然不是实物。 夏语冰有些失望,跑下石桥,就见姑娘一步一步费力地将木桶挪到灵溪边的竹码头上,溅出了一阵水花。 她抬臂擦了擦红扑扑的脸蛋,撸起袖子,从桶里抱出一条青黑色的、泛着幽蓝玉石光泽的大鱼,迟疑了一下,才将大鱼放回了溪水中。 “下次小心点,不要再被渔网抓到啦!”女孩抹了把汗水,然后起身,提着空荡荡的木桶从夏语冰身边跑过,回家去了。 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那条大鱼绕着码头游了三圈,尾巴一摆,化成了一个人身鱼尾、生有耳鳍和指蹼的俊秀少年。金红色的夕阳镀在少年的鱼鳞上,闪着璀璨的光泽,他伫立在水中,怔怔地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许久才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化成水底的一道阴影溯流而上…… 那是,外公林西。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快进一般一闪而过,十多年过去,小女孩渐渐长大,出落成一个水灵清秀的大姑娘。她时常在溪边梳头,将油黑的长发编成两条□□花辫拖在胸前,质朴而美丽,只是她不知道,每当她在溪边梳洗浣衣时,总有一条青黑色的大鱼藏在暗处,偷偷地陪伴着她。 事情的转机,是在1969年的夏天,雷雨大作。 那晚的风雨来势汹汹,二十岁的林秀英从隔壁村的小学教书回来,因为下雨路滑,回到灵溪村时已经是黑漆漆的夜晚,又刮着大风,她浑身湿透,举着破伞顶风前行,在黑暗中一寸一寸朝前挪动。 走到石桥上时,一阵凌厉凄狂的大风卷来,她整个人连带着雨伞被掀翻,腰部在石壁上重重一磕,身子顿时失了平衡,直直栽入了波涛汹涌的灵溪中! 在她尖叫着掉入水中,被翻腾的巨浪吞噬的那一瞬,一条黑色的身影拼命逆流而上,朝她游去! 第二天早晨,风停雨止,林秀英在溪边的草地里醒来,金色的晨曦中,有一个英俊的男子逆光坐在她身侧,朝她笑出一口白牙:“你醒啦!” 林秀英怔愣了一会儿,一时分不清男人的笑和夏日的暖阳相比,哪个更耀眼。 不过很快,林秀英发现有些不对劲:白皙英俊得有些过分的男人除了腰间围了一块破布,堪堪遮住重点部位外,其余地方皆是不着寸缕!他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紧致匀称的肌rou上划过一道晶莹的弧度,再配上那样张扬的笑容,没由来让人脸红心跳。 “你……”那是一个含蓄的年代,孤男寡女在溪边,一个浑身几-近□□,一个浑身衣裳湿透,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的。 林秀英下意识推开男人过于靠近的身躯,又在他欺身向前想要解释的时候,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耍流氓!”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林秀英才知道原来是男人救了她,将她从滚滚的洪水里捞了出来。 一时有些尴尬,林秀英望着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男人,干咳一声,腼腆地说:“不好意思误会了你,谢谢你昨晚救了我。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 “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该知道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