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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她缓缓抬眼,眼底映着满山的烟雨,有着无法言说的无助和脆弱。 她将额头抵在林见深宽阔的肩上,像是要寻求一个支点般,失声啜泣:“林西……是我的外公,他给我的这把伞,是以前他亲手送给外婆的。” 一阵风吹来,深蓝的雨伞在地上滚了一个圈,又停在桥头的柳树下。 不知是得知这个消息后太过于震惊,还是因为夏语冰无意间的亲昵而茫然无措,林见深竟然没有抓住那把被风吹走的雨伞,任由两手空空,最终缓缓抬起双臂,安慰似的抚了抚夏语冰的肩膀。 “到底是怎么回事?”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紧紧地贴在眉眼上,林见深冷静地开口询问。 夏语冰抬起紧攥的拳头,半晌才一根根打开蜷曲的手指,露出了里头湿润的、皱巴巴的照片。 齐耳短发的孕妇,绣了莲花的雨伞……只这一眼,林见深就什么都明白了。 “外婆等了他四十多年,到死都不知道,她等的人是个妖怪。”夏语冰打着哭嗝,一字一句地说,“哥,你知道四十多年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林见深回想起三年多来,林秀英时不时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远方曲折的小路发呆的模样,目光一沉,轻声道:“我知道。” “为什么?刚刚他还和我搭话,为什么现在却不肯出来见我?”夏语冰浑身发抖,红着眼睛说,“他抛弃了外婆和mama……” “夏语冰,你别哭。”林见深抬手给她擦了顾颜擦脸,却见泪水雨水混为一体,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叹了声,起身拾起滚落在地的雨伞,重新将它撑在夏语冰头顶,对她说,“也许,你外公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不能。” 那只水妖的灵力已经衰弱到几乎没有了,每一次强行现形都会大损元气,短时间内没有力量再聚一次灵,直到下一场大雨的来临。 林见深放缓了语调:“你先回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保证,等到下一次下雨,你们很快能再见面。” 他生涩而又别扭地规劝,明显是很少安慰人的,但眼神诚恳坚定,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夏语冰翻涌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理智渐渐回归,觉得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到大雨里来确实太冲动了。 生活不是在演偶像剧,她这么做除了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等到冷静下来,夏语冰望了眼桥下翻滚的水流,终于狠狠抹了把眼泪,哑声说:“好。” 回到家后没多久,夏语冰就发起了高烧,裹着薄被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一直折腾到夜晚还不见退烧。 雨已经彻底停了,湿润的空气使得灯光变得模糊不已,林见深拧着眉来送药,将药片和冲剂往她床头柜重重一放,就抱着双臂退到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淋雨导致发烧感冒,夏语冰自觉有愧,挣扎着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吃了药。哪怕药苦得能噎死人,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又爬回被子里老老实实地躺好。 玻璃杯残留着褐色的药渣,静静地摆在床头,林见深并没有收回它,依旧抱臂站在原地。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压抑的咳嗽声间或响起,打破夜的沉寂,有些尴尬。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嘴。 夏语冰咳了一声:“你先说。” “你的身体,一直这么差吗?”林见深问。 “啊?”夏语冰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会儿才说,“是吧,mama从小就身体不好,我大概是随了她。” 昏黄的灯光中,林见深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怎么啦?”夏语冰哑声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来我还算是四分之一的妖怪呢,身体怎么这么差呀?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妖和人的孩子……”话说到一半,林见深忽的闭了嘴。那句‘活不长久’在嘴边绕了个圈,又被生生咽下。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妖和人的孩子怎么样?”并不知道内情的夏语冰眼睛明亮,哑声追问,“人妖混血是不是特别酷?可是以前看mama也就像个普通女人一样,除了身体弱一点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没什么。”林见深弯腰伸手,取走了床头她喝药的空玻璃杯。 夏语冰换了个姿势,侧身躺着,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望着窗外说:“雨停了,下一场大雨是什么时候呢?” 林见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空墨蓝,纯净得如同黑曜石。 “等你退烧了,就会下雨了。”他说。 夏语冰笑出声来:“你别逗我啦。下雨和我退烧有什么联系?” “我说有联系就有联系。”林见深清冷而强硬地说着,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夏语冰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大翅膀扇动的风声,她睁开眼,刚巧看到一抹黑影掠过窗外,朝深山飞去。 …… 林见深料事如神,睡了一觉醒来,夏语冰果然退烧了,只是还有些鼻塞咳嗽。下了楼,厨房里传来小米粥的馨香,她胡乱地抓起蓬松的鬈发,在头顶扎了个松散的马尾,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说好了一日三餐我负责的,结果还是要麻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