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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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于齐氏的保皇派当然不同意,可今时不同往日,陆寒霄有人有兵,短短半年扶持了自己的势力,保皇派的声音十分微弱,最后连姜太后都哭着说,“你们要害死圣上吗!” 一出大戏落幕,皇帝禅位于摄政王,改年号为“启元”。至此,一个崭新朝代缓缓开启。 第108章 第 108 章七月初七,大吉,新帝于此日举行登基大典,同日册封中宫皇后。 天刚泛起鱼肚白,宁国公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小厮把地上洒扫地干干静静,丫鬟仆妇皆穿着簇新的衣裳,宁锦婳犹如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铜镜前,她五官深邃张扬,画了个平日甚少化的浓妆,却不会被脂粉压过风头,光洁的额间贴一朵镶金花钿,艳绝无双。 “娘娘,奴婢服侍您穿吉服。” 抱月和抱琴捧着深红色的皇后礼服,小心翼翼地展开缀满珍珠的衣袖。这件礼服从入冬时就开始着人绣,六十余个江南老绣娘,用时半年,金丝银线交织出精致的鸾鸟朝凤纹,华美地令人赞叹。小衣、中单、外袍、玉带……抱月和抱琴两个人,另有两个小丫鬟打下手,忙活了差不多一刻钟,才把这繁杂的礼服穿在宁锦婳身上。 如云的乌发高高挽起,做了个飞天流云髻,宁锦婳只觉得头皮一沉,代表皇后身份的凤冠压在头上。凤冠前饰九条金龙口衔珠,下有八只点翠金凤,红宝石翠羽点缀其间,凤尾处的流苏垂坠而下,华美又璀璨。 其他小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唯有大大咧咧的抱月惊叹道:“主儿,您好美!” 看着铜镜中的女人,宁锦婳也恍惚了一瞬,这是她吗?她一直是美而自知,知道母亲给她了一副好皮相。可能是性情的原因,她的样貌凌厉而张扬,是那种极富冲击力和攻击性的美,而现在镜中的女人凤冠霞披在身,端庄又威严。 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中,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嫁给她的那年,她刚及笈,小小的身量还撑不起繁复的嫁衣,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是期待?激动?还是害怕、不舍? 宁锦婳已经不记得了,直到今年,不多不少,刚好过了十载光阴。 夫妻十年,二子一女,这十年间发生很多事,细细回想,苦乐参半。两人都做过错事,分分合合又缠磨到一起。宁锦婳如今已经不像十六岁那样单纯懵懂,以为嫁给心上人就万事顺遂。她知道她自己骄纵刚烈,也明白陆寒霄的霸道专制,他们以后还有的架吵。 但……那又怎么样呢?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是相爱的。 宁锦婳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勾起,“贫嘴。” 沉甸甸的凤冠礼服压在身上,让宁锦婳不能大幅度动作。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等下面人禀报吉时到了,一堆人簇拥着宁锦婳踏上彩凤鸾舆。随着司礼太监的高声喊“起驾!”,她忍不住回望国公府,蓦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明白了陆寒霄为什么迟迟不来接她。 他想让她在宁国府出门,如同当年嫁人时那样。 当年公府和滇南结秦晋之好,得圣上赐婚,宁国公府嫁女儿十里红妆,送亲的仪仗足足绕了大半个皇城。而彼时的陆寒霄只是个前途未卜的世子,时间赶得急,镇南王来不及赶赴京城。上无高堂,娶亲的世子府是圣上赏赐的,看着威武排场,但对上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多少有些不够看。 嫁给心上人,宁锦婳从来没觉得委屈,陆寒霄也从未曾提过此事,直到今天宁锦婳才恍然明白,其实他并非如表面那样云淡风轻。 那个男人啊…… 她心里万般滋味,威仪的仪仗队把凤鸾送至中门,抱琴和抱月扶她下辇,悄然退至一旁。空旷的中门前站满了人,满朝文武,皇亲宗室按照尊卑依次排开。 午后的阳光明媚刺眼,晃得宁锦婳眼睛疼,于千万人中,她眼里只有九层玉阶之上那个威严俊美的男人,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精壮的胸膛把龙袍撑的板板正正,九五至尊,威武霸气。 两人目光对视,陆寒霄冷峻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宁锦婳定了定神,缓步走到御阶之上,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前。 礼官手持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唱道:“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咨发妻宁氏。宁国公之女,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雍肃持身、允协母仪于中外。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历代册封皇后的圣旨皆由皇帝亲手所书,这道旨意寥寥几笔,全是溢美之词,可见新帝对皇后的爱重。听得宁锦婳双颊发红。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占了个毓秀名门。其他什么端庄、礼法、柔嘉……跟她没有半分关系。还有……风昭誉于宫庭,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名声,唯有妒妇之名传得响亮。 不过今日一过,这些名声都一去不复返了。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谁敢挑皇后娘娘的刺儿?那是经皇帝亲自盖章认证、敬告过天地和宗庙的,将来史书工笔也得尊称一声“贤后。” 双手接过圣旨,授了凤印和册宝,宁锦婳站立起身。今早到现在滴水未沾,沉重的礼服和凤冠压得她站不稳当,趔趄一下,惊得她以为要当众出丑,陆寒霄眼疾手快,上前揽住她的腰。 如同十年前新婚时那样,他在她耳旁轻道:“婳婳,别怕。” 他的臂弯沉稳有力,托着她往前走,两人一起拜过宗祠,携手站在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回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阶下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躬身跪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午后的阳光刺眼,显得下面的人异常渺小。宁锦婳心跳如雷,悄悄抬眼,正好看到男人锋利的下颌和深沉的黑眸。 这一刻,她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冲动的情绪,在无人敢抬头看到时候,她转过身,迅速在他侧脸轻啄了一下。 陆寒霄眸光一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加大力度,咬牙切齿道:“别招我。” 宁锦婳睁着无辜的眼眸装聋子。心道她真是慧眼独具,当初都劝她镇南王世子绝非良配,偏偏她死心蹋地认定他,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世子王爷,只要是他就好。 谁能想到有今日,简直跟做梦一样。 *** 朝拜天地,敬告宗庙,一番折腾下来,等宁锦婳把那累死人的吉服和凤冠脱下来,天已经微黑了。 抱琴和抱月给她揉肩捶腿,宁锦婳拈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疲惫道:“陆……圣上传话了吗?” 恍然一夕身份改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呢。”抱月撅着嘴道:“奴婢派人去问也没个信儿,说什么窥伺帝踪……” 抱琴连忙打断她,“抱月,你去看看两位小主子,别让他们闹夜。” 宁锦婳住在历代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东侧的两个偏殿给陆玦和陆玥住,两个小家伙还未册封,只能暂称“小主子”。 陆钰不用宁锦婳cao心,他虽也未曾受封,但陆寒霄膝下一共两个儿子,陆钰为嫡为长,下面老二跟他年岁相差太大,说句不好听的,等陆钰能娶妻生子时,陆玦还在玩泥巴呢,年岁悬殊太大,太子之位铁板钉钉。 更何况陆钰的出色有目共睹,不管是陆寒霄、抑或宁国公、还是全昇这些老臣,皆对陆钰的能力十分认可,连宁锦婳也知道自己的长子将来要挑大梁的,他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宁锦婳看着一脸沉稳的抱琴,轻叹道:“你啊——”抱琴太过小心了,她当年做过公主的伴读,皇家规矩便是如此,她又不是不知道。宁锦婳心里安慰自己,甘蔗没有两头甜,如此已经很好了。 一直等到两更,粗粗的凤烛几乎燃烬,外头传来珠帘响动的声音,宁锦婳骤然站起来,微微垂下身,行了一个仪态万千的礼,“圣上万安。” 她本来就比陆寒霄矮一头,如今半蹲着,只能看到他胸前九爪金龙怒瞪的圆目。过了许久,上方一直没动静,她累的腰都酸了,忍不住抬头,正好对上他戏谑的黑眸。 “嗬!”血气上涌,宁锦婳什么尊卑全然忘了!揪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视,“陆寒霄,你耍我!”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陆寒霄可谓春风得意,难得畅快大笑,胸口一震一震。 “哈哈哈,我还以为婳婳被夺舍了,方才不敢认,勿怪,勿怪。” “你——”宁锦婳哪儿听不出来他在揶揄她?她今天听了那道册封的圣旨,心中自觉过意不去,想做一个“温柔”的贤后,谁知这男人太可恶,这根本不怪她! “好了,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今天不吵,嗯?” 陆寒霄握住她的手,两人不知怎么就滚到了龙床上,明黄色的帷帐飘飘落下,陆寒霄压在她身上,把头埋在她的雪白的颈窝,说道:“婳婳,我今日很痛快。” 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迎娶少时心爱的女人,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他一直沉稳自持,鲜少这样情绪外露,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 宁锦婳忍不住被自己的腹诽笑到,她双手附上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她都知道的。 陆寒霄低低地笑了,双手急切地把宁锦婳剥的干干净净,她双颊微红,企图用散落的乌黑的发遮掩身躯,“你——你把蜡烛熄了呀。” 陆寒霄目光灼灼,“婳婳,把头发撩开,我想看你。” 自己这么狼狈难堪,反观他一身的龙袍威风凛然,宁锦婳当然不干,咬牙道:“熄灯!” 陆寒霄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扑上去,“听话!让朕好好看看。” “熄、熄啊——”“熄什么熄,你这是抗旨不遵知道么,当罚!” “呜呃——混账啊——”“放松,别夹那么紧……” …… 一夜荒唐,次日皇后娘娘被薅起来接见朝廷命妇,眼底两片乌青。 “娘娘,您初入宫门,不可太过cao劳。”霍夫人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关切地劝道。 宁锦婳今天不用穿吉服,一袭凤羽绫锦长裙,裙身以金丝线绣着圆轮花纹,裙摆点缀拇指大小的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大小匀称。好看是好看,但谁穿谁知道,光坐着就坠得人腰酸背痛。 偏偏这些人不肯走,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可见皇帝对皇后娘娘的宠爱,今天都争着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宁锦婳贵女出身,还曾养在皇后姨母身边一段时日,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她打起精神道:“不妨,倒是你,该放手放手,让底下人干,不要总cao闲心。” “看你,近来气色都不好了。抱月,把那颗百年老参装起来,直接送到将军府。” 外面的抱月俏生生应了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她和抱琴是皇后跟前有品级的女官,阖宫上下尊称一声“抱月姑姑”,给小丫头美得,走路都带风。 之前宁锦婳不常出来走动,唯独和霍夫人走得近,如今霍夫人独得皇后娘娘青眼,众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其中一个命妇阴阳怪气道:“哎呀皇后娘娘,您就别cao将军夫人的心了,人家马上跟着夫君去北疆,不晓得何日回京呢。” “什么?”宁锦婳瞬时一个激灵,看着低眉顺目的霍夫人,“此话当真?” “唉……是。”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霍夫人干脆承认了,“蒙圣上开恩,允许妾身随军,跟将军一同前往北疆。” 第109章 第 109 章即使敷了脂粉,霍夫人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细细的手腕瘦骨嶙峋,看得宁锦婳频频皱眉。 夫妻团聚,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 当着这么多人,宁锦婳不好多问。等到了晌午时分,其余人陆陆续续告退,霍夫人被在外面候着的抱琴拦住,请回坤宁宫。 “月娘,你究竟怎么了?” 宁锦婳刚从内室换了一身轻快的薄衫出来,不由分说上前抓起她的腕子,“来,让我瞧瞧。” 她还没有适应皇后的生活,张口闭口的“我”。倒是霍夫人在她放手后退至一旁,低眉垂首道:“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您折煞臣妇了。” “别动!” 宁锦婳才不管尊卑规矩,指尖搭着她的手腕,脸色的神情逐渐凝重,“脉象虚浮,重按无根,这是元气离散之兆!你病这么重,还要去北疆?” “你不要命了?” 经过这么多事,宁锦婳逐渐修身养性,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霍夫人是个软和人,在她的逼问下,只轻声道:“娘娘,臣妇无碍。” “无碍什么无碍,你——气死我了!” 宁锦婳的脸色越发阴沉,如今她也算个半吊子郎中,一下就看穿了月娘破败的身子,只适合好好养着,根本受不了长途颠簸。 她问:“霍凛知道吗?” 霍夫人低下头,不言语。 宁锦婳要被她气得心梗,叶清沅出海走了,她身边只剩月娘一个知心人,怎能眼睁睁看她受欺负?半劝哄半威胁,终于弄清原委。 其实这事还和陆寒霄有一丝关系。 霍家世代忠君,忠的是齐氏君主,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出“禅位”是怎么回事。霍老将军誓死不认姓陆的皇帝,霍凛却道:“齐帝年幼,主少而国疑,如今世道流离,百姓再经不起战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