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陛下……”于司空就那么跪着,也并未稽首,只缓缓开口道,“先帝崩殂,我们几个老东西是辅佐了先皇,又呕心沥血一路辅佐您过来的。老朽如今七十有一了,娶妻那年陛下降世,也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 “转眼之间便是数十个春秋,花月不再,长江东逝,我们老了,不称陛下的意,也是人之常情。陛下若是要打要罚,臣无力阻拦,只求赐臣一死,臣好去先帝面前负荆请罪!” 皇帝气得瘫坐在龙椅上:“你,你这是威胁朕么!仗着年岁倚老卖老,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你是么!” 人群中终于sao动起来,彼此之间小声蚊咛,似乎是在议论些什么。 那些不入耳的窃窃私语,加之于司空怨怼的面色,贾太师的冷面不语,更有一丛丛嗤之以鼻的眼色,杂糅得那样恰到好处,将无能之火成功引到了眼皮子底下。 “人!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把这个老东西给朕拖出去!杖毙!” “陛下三思啊——” 起初是零星三两个人疾走出来,长跪求情,其余之人尚在隔岸观火,后来不知怎么,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挨挨挤挤跪倒了一大片,口里都在高喊着“三思”。 亦或是气氛使然,未消多时,几乎所有的臣子都齐齐拜倒,将话柄清晰地砸在大殿上。 “陛下三思——” 声势浩大,沉若洪钟,敲得皇帝头晕目眩。 “反了……你们这是要反!” 他气得腾一挺身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路行至群臣面前:”如今倒让朕见着了,这么些年,二师三公打着辅佐朕的名号,鸠集了这么多朝中爪牙!你们告诉朕,究竟还有谁,不是你贾太师的走狗!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朕的纯臣!” 贾太师一直没有言语,他不是没有察觉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不是没有听到群臣请命,只是楚藏那番话话蓦地一团拥过来,陡然间有些窒息—— 周子音是他的亲子侄,他一向疼爱有加,视如己出,罪魁祸首怎么会是自己呢…… 不会的……不会的!楚藏向来最善巧言令色,捭阖阴阳,他这是……这是在惑乱人心!没错……他定然知道周子音是贾周两家的软肋,这才蛇打七寸胡乱将水搅混…… “别喊了!” 贾太师沉声敛气,在皇帝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这样一个是非不分荒yin无度的帝王,有什么好跪拜的!” 老骥伏枥,那眼底的冷意是经年累月才能堆积出来的。 皇帝胸口上下起伏,强作镇定望着他,深深咽了口唾沫。 “当年陛下两耳塞听,执意要立一个名不见经传,既没有功名又没有武略的人为国师,如今更是越来越不像话,为了这么一只外来野犬,竟要将多年家仆赶尽杀绝!” “陛下而立之年荣登大宝,初时勤勉朝政,如今却荒yin无度,不事早朝。细数我朝泱泱十二位先皇,哪一个有如此不成体统!我们这位国师,最是精通一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焉知如今的陛下,是否早被夺魂摄魄,李代桃僵!”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骇得皇帝节节后退,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面目扭曲的贾太师:“疯了……疯了……狂悖之言……” 贾太师步步紧逼,眼里跃动着猩火:“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是吗?整日吃喝玩乐的帝王谁不会做!你说我在其位不谋其职,普天之下供养着你,你又是如何在其位谋其政的?” “忝居高位多年,你有尽好一件帝王之责么?终日yin靡,却身无后嗣,其罪一!无心国事,荒废早朝,其罪二!挥霍奢靡,致使国库空虚,其罪三!性情暴虐,草菅人命,其罪四!夜郎自大,耳目塞听,其罪五!桩桩件件,哪一条是明主之相!” “你……你要干什么……” 皇帝明显慌了,脚下一个不注意,跌坐在了髹金雕龙木椅边上,坚硬的木料硌在背上,挤压出尖锐的酸痛感。但此刻,感觉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惊惧,五感六识全都木然地被抹去,只剩下脑子里的一片空白。 “我要干什么?呵!”贾太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兵,有权,有财,有势……” “大胆!”贵妃一步挡在皇帝面前,直接同贾太师对峙起来,“太师出言不逊,难不成是要酿成大错么!” 有言官顿时怒起:“一介女流之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朝堂上说话!” “本宫乃当朝贵妃,你见了本宫不行礼,还出言不逊,这又是哪本圣贤书上的道理?” “言官忠于天家,同陛下说话也向来直谏,更何况是一介妃嫔!” 贵妃不恼,反而笑了一声:“那这位大人,你既忠于天家,便是忠于陛下,如今有人对陛下不敬,你不劝诫太师,反向我一个妇道人家口诛笔伐,难道是盼着我朝易主么?” 贵妃反应很快,丝毫不留那人一丝辩驳的空隙。薛云照本是想说些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却无用武之地。 她是贵妃,向来是不需要他帮的。 微微向前了半步的脚撤回圈禁之地,所有的说辞,最后还是尽数咽了回去。 堂下一片鸦雀无声,众人各有心思。谋反一事,毕竟是大罪,是恶名,眼前情势尚不明朗,还需观望。 贾太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贵妃打量了个遍,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来:“后宫的手,如今都伸到前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