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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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的愣在原地,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狐疑道:“但这次的事不是荧惑守心这个天象异变吗?这跟陛下又有何关系?难道你也认为这是上天对陛下不满,将要对大秦降下灾祸?” 嵇恒扫了胡亥一眼,问道:“你认为我是信鬼神的人吗?” 胡亥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像,但你过去做的一些事,的确有种未卜先知的感觉,而且你之前做的一些事,也十分神异,若非你给我讲了其中原理,我恐也会对你很是敬畏。” 嵇恒点了点头,轻声道:“世上所谓的迷信,其实都源于无知。” “这种无知来源于方方面面。” “而自商朝开始,天象解释就为少数人垄断,世人只知有此天象,却不知天象的具体解释,最终地方人云亦云,然天象的本质,就跟我之前跟你展示过的硝石制冰一样,看似玄之又玄,实则是有其内在的道理。” “一旦看透,就再无玄妙可言。” “荧惑守心也是人为的?”胡亥一语惊人。 闻言。 嵇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虽然有句话叫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但眼下还没探索到那么深,若荧惑守心真是人为,那岂不就证明了世上有神灵? 嵇恒黑着脸道:“荧惑守心是不是人为我不清楚,但这个天象的出现,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也是能为人提前察觉预知的,根本就不是外界传闻的天降灾难,更不是天神的警告。” 胡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看向嵇恒,好奇道:“那按你所说,朝廷会如何做?” 嵇恒沉吟片刻,不确定道:“始皇会做何种决定我不清楚,但只要始皇还有心气,还有着锐志,当会以天灾为由,着重防范关东可能出现的人祸,并在天下确立防灾减灾制度。” “同时……” “进一步清洗关东官吏。” “正本清源!” 闻言。 胡亥眉头一皱。 这怎么还跟清洗关东官吏扯上关系了? 第263章 《谏降灾书》! 嵇恒似猜到了胡亥的疑惑,不紧不慢道:“政治才是一切改革的动力,一切改革都是源于政治目的。” “有的时候对和错无法定义,善恶好坏也同样如此,或者说,它只能在一个时代定义,一旦超出了时代,就注定会发生一定的偏移,这次的荧惑守心,最终的解决之法也会落到政治上。” “我未曾跟始皇谈及过政治。” “然以始皇的城府心性,又岂会察觉不出?” “这次荧惑守心分野之地在关东,关东过去跟朝廷若即若离,通过这次荧惑守心,能极大削弱神权思想对民间的控制,从很多角度而言,其实这次始皇要做的都是基于政治目的,其他的只会是附带的。” 闻言。 胡亥若有所思。 他其实并没有听的太懂。 但他也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大秦似真有了应付之策。 他心中稍安。 前面宫中朝中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他都感到了恐慌,眼下听到有解决之策,虽不知具体是什么办法,但只要能将这次的事平息,对他而言,无疑都是一件好事。 胡亥摸了摸鼻子,笑着道:“能解决就好。” “你或许都不知道,最近朝中不少人上书,想让陛下举行祭祀,还有就是祈神,就连宗正都有些动摇,这几日一直在给陛下劝谏,眼下有了解决之法,想必天下这股恐慌思潮也能消停了。” 说着。 胡亥也轻蔑道:“朝中的那些大臣,一个个自诩学富五车,才智卓绝,结果遇到这些事,还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拿出,依我看,满朝大臣还不如你一人,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这么器重这些人。” 听到胡亥的话,嵇恒也是莞尔。 他淡淡道:“那些大臣未必想不到解决之法,只是身居高位,更注重利弊权衡,因而会变得十分的谨慎,尤其是始皇身体过去表露过不佳,这更是让朝臣生出猜疑,他们现在宁愿什么都不错,或者说甘愿随波逐流,也不会去轻易冒头。” “帝王暮年,臣子难当!” 嵇恒倒是能理解这些臣子的心思。 他过去也曾经历过。 非是无能无才,而是君主迟暮时,性情往往会大变,也更喜怒无常,而且因为身体的缘故,对于皇子、大臣都生出了强烈的猜忌,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自保,也为了不引起君主猜忌,大多朝臣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越是如此。 君臣间的隔阂就越大。 到最后君臣间的矛盾甚至是不可调和的。 往往到了这时。 这些臣子就更热衷向储君靠拢。 同时。 他们也更希望帝王身亡。 情非憎君也。 利在君之死也。 这种情况,君主同样清楚,因而他们会对储君变得十分警惕,而一旦听到一些风吹草动,加上心神敏感,废立太子的事,也就自然发生了。 这就是人性!!! 人性本利。 而始皇更是熟读《韩非子》,对这些事看的更是分明。 在《韩非子·备内》便提到,‘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人臣之于其君,非有骨rou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故为人臣者,窥觇()其君心也,无须臾之体,而人主怠傲处上,此世所以有劫君杀主也。’ 臣子效忠的从来不是君主。 而是君主手中的权力。 闻言。 胡亥眉头一皱。 嵇恒并没有详细解释。 也不好解释。 君臣之间本就是互相制衡、互相博弈,大秦帝国的问题就出在始皇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而且还为外界知晓,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也为了不引起君主的猜忌,臣子只能趋于谨慎,而君主为了维持威严,只能继续强撑着身体,最终帝国在短短几年内,情况每况愈下。 嵇恒将胡亥送来的酒rou放到庖房。 …… 另一边。 李斯已回到了李府。 相较于过往,李斯面带喜色。 见状。 李斯的第三子李侪面露异色,他可是清楚,这两三年,自己父亲可是变了不少,哪怕是在家中,也不苟言笑,尤其是经历了上次梁山宫之变后,更是谨小慎微,唯恐为人抓住把柄,为何今日去了朝中一趟,回来就变了性情? 他好奇的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喜事?” 李斯看了李侪一眼,笑着抚须道:“算不得喜色,只是心有所感。” “陛下终究是回过神来了。” 闻言。 李侪眼中更显惊异。 李斯去到书房,取出一份空白竹简,让李侪在一旁研磨,同时沉声道:“我大秦自立国以来,便接连创出三大创制,件件都是震古烁今的创新之举,当时天下臣民目不暇接,无不为朝廷震惊,当此之时,陛下是何等气魄,超迈古今,欲打造一千古之国,因而才有了后续宏阔无比的新政。” “然这几年陛下却失了过往的雄峻傲岸。” “变得耽于陈旧。” “这岂是天下之幸?” “大秦若继续这样下去,当年选择吕不韦的道路,恐更为合适,然陛下当年自己主动放弃,意欲打造一个崭新的千古之国,因而大秦便只能在革新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奈何随着陛下身体抱恙,陛下越发趋于保守,也越发趋于求稳,天下日渐陷入到困步不前。” “大秦实则危矣。” “而这次进宫,陛下似重新燃起了斗志,重新拾起了革新天下之雄心,我李斯何以不感到振奋?” “哈哈。” 李斯大笑数声。 心情是无比的开怀舒畅。 他这几年过得并不舒心,甚至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因为始皇变了。 变得保守,变得喜怒无常。 如果只是这些,他尚且还能接受,但最令李斯有些惊恐的是,始皇似开始思索新政得失了,甚至在有意做一些改正,若只是就事论事,他自会尽力辅佐皇帝补正缺失,然从这两三年的情况来看,始皇更多的是对朝臣生出了猜忌。 他又何以不恐慌? 他李斯既是大秦新政的总体制定者之一,又是总揽实施的实际推行者,帝国君臣对大秦新政的任何总体性评判,最重要的涉及者之一,而自古以来的鉴戒却是,君主是从来不会实际承担缺失责任的。 担责的只能是丞相! 但言政道缺失,首要被指责的就是丞相。 也即是说,若是陛下真认为大政有缺失,那问题有且只能落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