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3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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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将将要催动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仇疑青的身影有些寂寞,明明现场这么多人,他目送他的眼神还是有点粘乎,似乎在遗憾什么的样子…… 他干脆催马,走到这男人身边:“你是不是也想看我验尸?我一会肯定是不会再来了,要不让申姜仔细说给你听?” 仇疑青: …… 他遗憾的哪里是这个,他遗憾的是眼前人。 小仵作明明机灵通透,撩起人来能同话本子里的小狐精比肩,可一沾到擅长的工作领域,这方面敏锐度立刻下降。 大手抚过马背,在叶白汀小腿轻轻拍了拍,仇疑青眸色微深:“自己注意身体,晚饭要吃,夜里早些睡,我今晚可能不回去。” “好。” 叶白汀和申姜很快回了北镇抚司,尸体也摆到了停尸台上。 和往常不一样,这次的味道尤为刺激,商陆酒醋备的都比以往多,新鲜的姜片和苏合香丸也用上了,除了他们,别的锦衣卫也没好奇的过来围观,实在是味太冲了…… 连狗子知道少爷回来,啪嗒啪嗒跑过来,还没到院门口就双眼圆瞪,蹭蹭蹭后退数步,呕了两声,夹着尾巴跑回去了。 尸体先要进行清理。 叶白汀清理的目的不是为了干净,而是把尸体上那些白色蠕动的小东西先拎出来…… “我们先来确定死亡时间?” “好……”申姜看着少爷的动作,整个人是懵的,哪可能有什么建议,对着那些白色的小东西,头皮发麻,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怎,怎么确定?” 叶白汀看向申姜:“做锦衣卫这么久,你当见过不少尸体,包括死后未能及时发现处理,有虫子的?” “……嗯。” “都见过什么虫子?” “苍蝇,今天这个,呃,蛆,还有带壳的甲虫。” “可有发现个中规律,比如……谁先谁后?” “那应该是先有苍蝇?”申姜想了想,“带壳的虫子好像慢些。” “不错。” 叶白汀点点头:“噬尸虫也有自己的喜好,侵袭尸体的过程大概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称侵入期,以蝇类为主,气候变化不同,时间上亦有区别,范围大概是八到二十五天,第二阶段分解期,以甲虫类为主,持续时间超过一个月,到了第三阶段残余期,甲虫类也明显减少,不再有蝇类出现……” “夏天因气候炎热,利于蝇类生长,一般死者死后半个时辰之内,就会引来它们产卵,位置大都在口,鼻,创口等潮湿的地方,此次尸体发现在水边,如果浸过水,这个过程可能会有影响,但本案死者应该不会……” 申姜:“为何?” “尸体虽腐败严重,残留表面部分仍可以看出来,”叶白汀指着尸体,“身上未见漂流中与河岸碰撞产生的伤痕,没有被水游生物咬过的痕迹,皮肤也未见肿胀发白,形成‘溺水手套’,他绝对没在水里久泡过。” 申姜:“也就是说……就算沾过水,时间也很有限,他死后没多久,就到了木栏下,招来了苍蝇?” 叶白汀颌首:“嗯。新鲜蝇孵色白,粘成黄豆大的堆积物,四个时辰孵化成蛆,大约需要四到五天长到成熟,逐渐变成蛹,再经一周,翼化成蝇,破壳飞出,留下蛹壳……一般这种天气,尸体附近发现蛹壳,说明死者死亡时间在十到十五日以上。” “有,有蛹壳!”申姜看得非常清楚,“所以这人死了至少有十日了!” 叶白汀扒拉着白色的小rou虫:“过来产卵的蝇类不可能是同一时间整整齐齐来的,有先有后,遂我们需要看一看卵的状态,小虫子的大小长度,计算对比……” 申姜:…… 呕——不行,他有点撑不住了! 叶白汀夹出几枚暗色的壳:“你来仔细看,这些蛹壳,它们的颜色和脆硬度,是新鲜的褐红还是略暗的黑,有没有变脆破损,也是重要的时间佐证。” “好像没有纯黑色,但也不是特别新鲜的褐红?” 申姜一边看,一边安慰自己,你还别说,这些东西看久了也挺习惯……习惯个屁!他还是忍不住想自插双目!就这玩意儿,少爷到底怎么忍下来的?这种熟练度,之前也是需要练的吧,就不难受? 想想娇贵少爷头一次见识这些东西的样子,他都有点心疼了。 “可到底十天还是半个月,或者二十天……”申姜有点虚,“还是不能确定?” “倒也未必。” 叶白汀指着死者下巴:“虽然尸体腐败严重,有些痕迹不是很明显了,但你仔细看,死者是不是没有胡须?” 申姜睁大眼睛仔细去看:“还真是!” “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不长胡子,男人胡须的生长速度你应该也清楚,过个夜,就不一样,”叶白汀道,“他这个样子,像是刚刚刮过面。” 太干净了。 申姜眼睛一亮:“少爷的意思是……只要确定他在十到十五日内,最后一次刮面的时间,刮面地点,就能推测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案发现场了?” 叶白汀颌首:“不错。” 单看这一处,似乎不怎么明显,可再加上蝇卵推测的时间链,两两作为标点对照,一定能精准确定死亡时间。 “还有他的衣服。” “衣服……怎么了?” “你且仔细看,”叶白汀将衣角理平,“这衣服的样式,可像外出?” 申姜只看一眼就摇了头:“那肯定不是。” 虽京城人有富有贫,喜欢的衣裳样式也不一样,平时在大街上走,什么花里胡哨的都能看到,但白天出门的衣服,和家里穿的常服,晚上关上门换的衣服,都不一样,这人身上穿的,简单对襟,绑绳系两边,料子再好,剪裁的再漂亮,它也是件晚上穿的衣服,绝不可能出门穿! 叶白汀:“所以,我们这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半是在夜里。” 申姜眼睛倏的睁大,神了!少爷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什么都能知道! “这里……有个洞,”叶白汀按了按死者左胸,眉心微蹙,“箭伤?” 申姜也凑过去看,这回有点没看出来,人死了太久,尸体腐坏程度太高,又被‘小虫子’啃的乱七八糟,哪里能看出来什么洞或伤痕…… “尸体在水边发现,会不会是被抛尸的时候,戳到了树枝或木栏?” “的确不能排除——” 叶白汀思考片刻,从仵作箱里拿出把解剖刀:“剖来验一验就知道了。” 第236章 少爷厉害! 尸体身上的虫子已经清理干净,视觉效果仍然不敢恭维,整个腹腔都是敞开的,内脏形状基本已经看不到,露出的几根肋骨白森森,散发着令人不愉悦的气味。 叶白汀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手中解剖刀泛着寒光,比尸体本身似乎还要恐怖,和以往一样熟练,轻轻一划一切…… 白森森的肋骨就打开了。 申姜没看到别的,立刻看到了左边第三根肋骨内侧的划痕! 骨头何等坚硬,会在这里留下痕迹的,必是更坚硬的锐物,绝对不会是树枝那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少爷就从那看不出是心还是肺的器官里,夹出了一截细长的箭矢。 不算长,不到三寸,跟人体胸腔厚度相类,前端箭头锋利,很明显,肋骨内侧的痕迹就是它戳出来的,后端折断,痕迹看起来很旧,断面没什么毛刺,齐整了很多,想来时间已过去很久…… 这截木头在人体里不知呆了多久,颜色都变了,但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的质地不怎么好,不是什么好箭。 再看箭头在前,断尾在后的存在状态,这箭矢必自后背而入,恐怕当时就穿透了心肺,戳到了肋骨,致死者当场死亡,但因箭本身质量不怎么好,在尸体跌倒或者被转移时折断了,尾部不知落在何处,遂码头现场没有发现,而尸体经由抛尸动作,入体断箭发生了一定的转移和偏向,遂尸体发现时,虽然腹腔敞开,胸口也被啃的没什么rou了,这只箭也并没有被第一时间看到。 “死者后背……” 叶白汀将尸体侧翻,很遗憾,因腐败严重,背后的创口形状已经无法辨认,只能根据内脏及箭矢部位的还原,以及肋骨内侧的戳痕为判断基准:“角度有由上及下的可能,凶手位置高出死者很多。” 申姜当时就抽了口凉气:“这死的,岂不是和樊陌玉有点像?” 同样是背后射杀,同样是差不多的角度,同样是差不多的箭矢质量,还有箭入体的深度和力度…… “难不成这汤贵,也是死在花船上的!” 思路一往这个方向想,有些猜测就停不下,二人再次仔细观察,叶白汀这次的视线,还是落在了死者的衣服上。 他微微皱了眉:“这个衣料……似乎有几分熟悉。” 死者身上的衣服穿了多日,又是经血浸又是日晒,颜色和光泽都差了很多,但寻一小片衣角仔细辨认,他真觉得眼熟,就在最近见到过……还真是昨夜的花船? 他眯了眼梢:“花船上的客人不可能穿同样的东西,可有些情况,好像避免不了?” “喝吐了,弄脏了,和姑娘们玩乐后,想再续轮酒,不想穿之前衣服的时候……”申姜神色肃正,“但凡是楼子,花船这种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招数,没她们玩不出来的赚钱花活儿,姚娘子的花船,备有很多件男装,大小尺寸什么样的都有,就是这种时候‘送’给客人穿的!” 就死者身上穿的这种,大半是夜里放飞的款式,袖子做的很大,腰身做的很宽,穿着舒适,也显风流! “我就说么,”想着想着,申姜又想起来了一桩,“汤贵这人,锦衣卫不是在查?说他虽不胖,但极怕热,一到夏天,喜欢穿一种细棉麻的料子,透气吸汗,也非常薄,但这种料子娇贵,穿两天就会坏,他倒是不怕,反正钱多,可他现在身上穿的明显不是那种,还真是死亡当天,去了花船!” 叶白汀沉吟片刻:“汤贵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不见了的?指挥使说,他最后在公开场合出现,就是花船,当时是什么时候?” “就是半个月前!”申姜道,“他最后在人前出现很好查,因有目击者,但最后什么时候失踪的,没人知道,他的家人不在此处,京城的宅子他自己又不怎么回,有空了就钻到花船上,忙的时候因生意缘由,哪里都去,本身就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所以才不好说……难不成这晚他在花船上就死了?并不存在什么失踪,或去别处,他根本就连船都没下得来?” “有可能啊,”叶白汀提醒道,“你别忘了那花船构造,船舷外侧往下,有凸出的一段横格,既能卡住樊陌玉,为什么不能卡住汤贵?” 可能当时凶手运气非常好,此事并没有被人发现或叫破。 “那尸体就这么跟着到了码头……”申姜眼神一震,“难不成正好船轻轻撞到了码头木栏上,尸体跟着滚了下来,刚好落在那里?” 叶白汀还是有疑问:“可为什么能这么正好?船身停靠的话,不应该是船头在前,船尾在后?” 如果真和他们猜测的一样,两桩命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凶手的杀人模式已经经过练习,计划地点应该还是在船尾,不被打搅的地方,方便cao作,那船身发生比较大的晃动,尸体最可能会落进护城河,怎么卡到了码头边的木栏? 申姜就笑了:“这个少爷就有所不知了,花船和别的船不一样,每天的行进路线一致,只是为了接驳不同的客人,本身也不是时时在河里走的,会在河边停停靠靠,有时遇到特别重要的贵人,还会中间转个弯,停靠到码头时,自然也不会是一模一样的规定姿势,会比较随意,船头船尾么,靠岸时方向并不一定。” 叶白汀这才想起,昨夜和仇疑青一起去花船,并不是在码头,而是在热闹的河岸边,当时花船真就停靠在那里,之后慢慢晃了晃,前行也未有很远,速度一直很慢。 若是如此,那这样的巧合也并非发生不了。 申姜拳砸掌心:“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汤贵也是这么死的,被约到船尾,凶手却没去,还居高临下,冲着后背给了他一箭,让他当场毙命!凶手玩这的么干脆利落,再行事需要的时间只会更少,昨夜三楼那些嫌疑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都有作案时间!” 叶白汀却若有所思:“若这汤贵,也不是凶手的第一次呢?” 申姜后背一凛:“那这事可就大了……什么酒局啊,花船啊,玩乐啊,都得排在后头,杀人才是头等大事!这人该不会是专门干这个的吧!” “可也不像专业杀手或死士手段……”叶白汀沉吟,“可能有些我们表面看到,认为很明显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幌子,看来得再挖深一些。” 申姜拿起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刷刷刷写:“……放心吧少爷,回头我必会好好查!” 接下来还是得继续看尸体。 尸体腐败了不要紧,总有那腐败不了的地方,可以找的痕迹,比如牙齿,至少可以通过磨损情况看一看年龄…… 叶白汀掰开死者的嘴一看,就怔住了。 申姜凑过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