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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温柔 第35节

    冯娟那时候也还是个读高中的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惊恐又血腥的场面,特别是受伤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她刚上楼还没走近,远远瞧着,便一下子就怔懵在了原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可想当时她有多绝望。

    也就是在她惊怔的那几秒时间内,她清楚的听见有个男人给那群领导们出了个灭绝人性的主意。

    “这个人就是昨天和秦肆一起来我们酒吧,当年那个工程师。”冯娟非常肯定地说:“我听得一清二楚,就是他给杜孟辉出的主意,说那情况即便是活着肯定也要瘫痪一辈子,到时候牵扯到治疗和赔偿是无底洞。还说之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个工人抢救过来没活到两个月又死了,结果又是赔偿又是医药费,浪费了一大笔钱。后面工人家人扯皮打官司又搞了两年,还不如当场死亡来得干脆。所以建议他们在救护车来之前直接把人干死了得了,到时候顶多也只需要赔个百把万一次性了事。”

    冯娟跟时笑说起这些时,又想起当初自己亲耳听到这些话时的情景。

    她也简直不敢相信,那人会说出那番没有人性的话。

    她虚扶着墙壁,惊愕地张开了嘴巴,好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感觉呼吸不上来,面色霎时白的没了血色。

    双腿也因惊吓过度发软,整个人一下子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结果这一跌,弄出的响动便惊动了那边的几个人,都像受了惊的动物,纷纷回头看了过来,满脸慌张。

    冯娟坐在地上,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他们那一群人,嗜血的眼眶里,豆大的眼珠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掉。

    那几个中年男人立刻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一时都没再吭声。

    因为之前冯娟就经常去工地找她父亲,所以他们中间有两个对她有些面熟。

    特别是那个工程师,因为常守工地现场,曾经见过她几次,一眼便认了出来。

    最后,也是他走过来,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

    冯娟却一把挥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恶狠狠地盯着他,浑身抽搐一般地颤抖着。

    他也不生气,自知刚才说了丧良心的话,对不住人家,即便是被她抽打也依然上前要将她抱起来,然后再做安抚。

    可冯娟那会儿已经气得恨不得杀了他,所以当他再次靠近得时候,她瞅准时计,手上抓起一块残砖,就朝他脑袋直直砸了下去。

    结果那人眼疾手快,立刻偏头往旁边一躲,脑袋躲过了袭击,但是砖头得尖角却戳在了他的下巴上,以至于留下了一块疤痕到现在都没法再恢复。

    不过后来这事他表现的很大度,在警察盘问的时候,他说不予追究,理解冯娟是受害者的家属,当时情绪难免激动。

    可冯娟心里门儿清,他那是因为作则心虚,完全不领受他的虚情假意,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警方,请求警方能彻查。

    当时她心里还抱着希望,以为警方一定会查明真相,将他们这群作恶多端的人绳之以法。

    可最后传来的结果却是,她和时笑的父亲因为伤势太过严重,救护车还未拉到医院,人就已经断了气。

    冯娟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后来重新上诉要求警方继续彻查。

    警方倒是也受理了此案,只可惜,当时因为证据不足,仅凭她一个人受害人家属的口诉,根本不足以当作判案的证据。再加上当时事故现场没有监控,他们那群人是否真的做过这种犯罪的行为,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控。

    所以最终,还是以一次性赔偿工伤死亡赔偿作为案件终结。

    冯娟后来又连续上诉过几次,但最终都被驳了回来。

    她投诉无门,只苦于没有证据。但作为一个当场撞破他们阴谋的亲眼见证人,哪怕没有实质证据,可就是十分确定这事儿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虽然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但她始终非常坚定的认为,在她被强行带离现场以后肯定有人对她和时笑的父亲动了什么手脚。

    要是光明磊落,他们那么多人,难道没一个人考虑到后面可能会产生误会,把她留在当场作为证人为他们证明清白?

    然而他们的做法却是,明知她的身份,又因为她恰巧听见了他们的阴谋,却还是强行将她带走,足以说明他们的目的和居心,绝对不善。

    甚至后来他们还向警方澄清说,是因为见她惊吓过度,不忍让她再看到自己亲人的惨状,才将她带去休息室安抚。

    一个个口若悬河,装模作样的演技堪称精妙绝伦。谁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为了给自己洗罪,用了别的其它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冯娟求伯伯到省城去找更大的公安机关给自己父亲翻案,可她那个伯伯嫌麻烦,占着她父亲的补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拐弯抹角的劝她别自讨苦吃做这些无用功。

    谁也不愿意帮她,谁也不愿意相信她。当时冯娟也还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孤立无援,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只能暂且将这事给搁置了起来。

    直到几年后,时笑慢慢长大了,到了上高中的年纪,有一天暑假,突然来找她,说她也觉得自己当年父亲的工伤死亡存在很大的疑点,要和她一起找证据替父亲伸冤报仇。

    冯娟问她是如何发现的,时笑也说不来原因。

    只是她当年也从mama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冯娟想翻案未果的事情,便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底,后来通过看各种书籍和资料,发现过去也有很多这种工地出事的案例,但是致死情况很少,基本只要戴了安全帽的,又被及时抢救的,多数最后还是能够保住性命。即便是从医学的角度来讲,虽然无法确定抢救过后还能维持多久的生命,但数据调查显示,当场立即死亡的概率也并不大。

    所以,在这个小概率会致命的范围内,她和冯娟的父亲怎么会这么巧,双双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还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没生命体征了?

    虽然这些只是一些数据和猜测,但时笑却和冯娟有一样的怀疑和预感。况且冯娟当初又亲耳听到那种恶意的言论,就更没办法不让人不存疑了。

    所以即便有可能只是误会,时笑也痛下决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坚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杀死了自己父亲的凶手!

    如今八年过去了,两个女孩子都没想到当年的始作俑者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是时笑有些疑惑:“秦肆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块儿?”

    “我也不知道啊。”冯娟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这么着急打电话跟她商量:“昨晚我本想问问的,可我怕打草惊蛇。那个男的当年被我砸了一钻头,肯定对我印象特别深刻,现在也一定还记得我。所以我想,只有你去问秦肆,才最保险。”

    “我问?”时笑只怕自己时听错了。

    她看了眼宿舍里几个女孩子,怕被她们听到电话内容,于是开门走去了外面阳台,才郑重其事的提醒冯娟:“你不知道我现在跟他是什么情况吗?我怎么去问?”

    冯娟却在这时忽然把握十足地一笑:“和好不就可以了?”

    “...”时笑叹了声气:“你别开玩笑。”

    “真的!”冯娟告诉她:“昨天我趁着他去洗手间接电话的机会,拦住他替你解释了所有事情。”

    时笑再次愣住,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更加好奇:“你怎么解释的?”

    “我跟他说,当初那场误会,其实是我想去勾.引杜彦。因为听说杜彦玩世不恭又花心,但对过去每个跟过他的女朋友都出手挺大方的,分手费不是车就是房,所以我被金钱迷惑动了歪心思,才想了这么个损招,想通过碰瓷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借机勾.引他和他攀上关系。”

    时笑简直叹为观止,冯娟居然这么在别人面前诋毁自己。

    然而冯娟还没讲完,继续道:“我还跟秦肆讲,你是被我拉去作伴壮胆的,本来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当时因为下雨视线不太好,只认出了那是杜彦的车,原本计划是我去碰瓷,结果凉鞋沾了水太滑,人还没跑出去,倒先不小心撞到了你,然后就阴差阳错把你给推了出去。”

    “....”冯娟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时笑心里实在不敢确定:“他信了?”

    冯娟也不太确定,只模棱两可道:“我看那样子好像是信了。”

    “..”时笑一脸问号,她就这样跟他解释的?

    冯娟又道:“我还跟他说,你是不想出卖我,损伤我的名声,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有跟他说明原因。但其实,你这段时间因为两边为难,特别痛苦,还借酒消愁,醉了都叫着他的名字。我实在是内心有愧觉得你可怜,但又苦于没办法联系到他这个大老板,今天真是老天开眼,终于让我碰到了他,所以才趁机告诉他这个真相,希望他能原谅你,你真的是被我无辜受牵连的。”

    时笑听完这些,感觉她还是被他误会比较好。

    什么特别痛苦,什么借酒消愁醉了都还叫他的名字,这说得是她吗?能让人相信吗?

    “你这解释得也太一言难尽了,我听了都觉得尴尬。”时笑叹气道。

    “有什么好尴尬的?”冯娟说:“不过我昨天发现,他还是挺在乎你的。听我这么解释后,还问了问我你最近过的好不好,真感觉他挺关心你的。”

    时笑再度一愣。

    “所以笑笑,还是有机会的。”

    时笑没吭声,扶着冰凉的墙壁,望着前方的虚空有些凝滞。

    冯娟又说:“你再大胆的试试吧,看能不能再次获得他的信任。你想想,凶手现在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不能这么眼看着机会就放弃啊。只有你们和好了,才有机会通过秦肆接触到凶手,再想办法套他的话留下证据,你说是不是?”

    时笑心里突然沉重了起来,隔了好几秒,才淡淡道:“让我想想。”

    **

    但是这天之后,时笑并没有任何要去主动找秦肆和好的行动。

    她内心是纠结的,本来冯娟的解释就很勉强,何况那些话里也是半真半假。

    哪怕是秦肆真的相信了,她又和当初一样故意接近他跟他和好,这岂不是再次利用他去接触他身边认识的人?

    说实话,她有点不想这样做了。

    她不想将来事情尘埃落定,所有的真相曝光以后,他会因为这事更加恨她。

    所以她把这事暂时放在了脑后,没有听冯娟的话,决定再权衡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没预料中间又发生了一件小意外,反而让秦肆先来找到了她。

    事情的起因,是徐婉给她打电话说让她过去陪她去趟医院,然后在回来的路上她的手机都被小偷给偷了。

    那天她出门的也急,一听徐婉说是要去医院,以为是人有什么不舒服,只拿了手机就出了门。

    等她见到徐婉以后,问了下来龙去脉,才搞清楚要去医院的原因,原来不是生病。

    徐婉告诉她自己大姨妈推迟了一个星期,她怀疑自己可能是怀孕了。但是这个时候又不想告诉杜攀,所以让时笑陪她去先做个检查。

    时笑以为徐婉是担心杜攀不想承认这个私生子,便随口说了句:“他是孩子爸爸,再怎么也该来陪你吧。”

    徐婉说不是这样的,解释说,杜攀是因为最近没有空,由于之前负责公司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失败,被他的大伯杜孟辉训斥了一顿,不仅降了职,还被派到了外省下基层照看场地。所以她才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

    时笑心想这女人真是傻,一个连名分都没办法给她的男人,她还处处替他考虑的那么周到。

    这一去一来的路上,时笑也借机拐弯抹角打听了一下杜攀当前的状况。

    徐婉唉声叹气地说:“可别提了,这么多年阿攀被他大伯想方设法的挑刺打压,不就是因为阿攀比他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儿子厉害,害怕阿攀将来威胁到他儿子吗?”

    时笑没作声,安静的听着。

    徐婉现在已经拿时笑当成了自己的好闺蜜,只当是和她聊天发泄心里的不快,说什么也都没什么忌讳:“这么多年阿攀都在忍气吞声,直到去年他那个堂弟在外面胡闹,开酒吧泡女明星,股东们实在不满将来要把公司交到那种人手里,就私底下联系阿攀,说要支持他去争夺公司主权。谁知道后来被他大伯那个老狐狸发现了。”

    时笑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追问:“那后来呢?”

    徐婉冷笑一声:“阿攀说这次招标失败,其实就是他那个大伯故意给他下得套。原来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做这个工程,还假装很重视,交给阿攀去负责。结果现在没中标,他大伯就故意四处宣传,抨击阿攀的业务能力,让那些股东们对他丧失信心!”

    时笑也跟着皱起了眉,感叹道:“那确实很过分。”

    “所以啊,阿攀现在快要烦死了。”徐婉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明明他方方面面都比他那个堂弟杜彦强,股东们也都很支持他,可他那个大伯就是太阴毒!”

    时笑懵懂无知地看着她,好像就是随意一说:“那就想办法还击啊。”

    徐婉忧心:“能怎么还击呢?现在阿攀都被他们欺负成这个样子了,连手里仅有的一些权力都快被他那个大伯给剥夺干净了!”

    时笑认真想了想,看着是真想替徐婉解忧的模样,然后试探着跟她说:“.既然他们会给杜总制造工作失误,损害他的名声诋毁他工作能力。那杜总也可以去查他们有没有什么重大错误,特别是要找那种能够将对方一次性打垮,并且没有翻身机会的错误,这样将来不就没有阻碍,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公司了?”

    徐婉听的有点稀里糊涂,但也从这一段话中抓住了几个关键词:“.....没有翻身机会的错误?”

    时笑脑子里慢慢兴奋了起来,是某种机会来临前的激动:“比如,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又比如,以前有没有在哪个工程上发生过重大失误,完全可以拿出来重新炒作...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当权人犯过刑事案件,失去公司股东的信任和支持,杜总将来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被推举接手公司了?”

    徐婉犹如醍醐贯耳,望着时笑,很是受教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诶,要是能抓住他们这方面的问题,那可就是致命的要害。天哪,笑笑,你太聪明了!“

    时笑强笑了一下,然后掩饰般地说:“因为我学法律的,所以只懂这方面,就随口跟你说说罢了。”

    徐婉却突然对她另眼相看,更因为她站在她和杜攀的角度出谋划策,觉得跟她更亲近了:“过几天我一定要和阿攀好好说说这事,公司现在的法人就是他大伯,这么多年就不信他大伯真的那么干净,要是能够找到一点这方面的证据,到时候阿攀肯定就有机会翻身了!”

    见徐婉这么配合自己,时笑内心也越发激动了起来。

    可她必须喜怒不行于色,将这份喜悦藏在心底,独自庆祝这微小的胜利。

    也或许是过于兴奋了,所以回去路上有点得意忘形,一直在琢磨着今天这些话如果徐婉成功转达给了杜攀,不出意外,杜攀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想约她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