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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像燕王这样尊贵无双的人物,他的亲事不是市井小民所能议论的,但只因他的那一番动静委实过于惊人,街头巷尾都知道了,不说上两句都不配做长安城的居民了。 燕王向谢家提亲时,请了恭王、平城大长公主、张太傅为媒,这也就罢了,街坊们看过一次热闹就散了。而到了下聘的时候,那队伍一路行来,差不多半个长安城都轰动了。 每四个健壮的军汉抬着一口朱漆金绳的箱子,列队而行,前头的人已经走过了一条街,后头的人还看不到影子,长长的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四个司仪站在谢家的小破院子前面报单子,每一样东西,先抬进去,打开,看一眼,再阖上,抬到隔壁去。 为什么要抬到隔壁去?只因聘礼太多,院子太小,燕王把谢家左邻右舍的十几套宅院都买了下来,专用来放置聘礼。 各色茶叶三十箱、各色锦缎三十箱、各色皮草三十箱、各色山珍三十箱、海味三十箱……四个司仪轮着报,中间歇下来的人就要赶紧去喝茶润嗓子。 谢云嫣开始还兴致勃勃,半天过后,已经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这么多茶叶,这辈子都喝不完的。” 拂芳在一旁陪着清点物品,十分淡定地接上一句:“喝不喝得是另外一回事,我们燕王府的体面是要有的。王爷说了,要显得他十二万分诚意,能多盛大就办多盛大,您马上就是燕王妃了,顶顶尊贵的人,这才配得上您的身份呢。” 她见谢云嫣实在没兴趣了,就把前头的匆匆过了,后面叫人拿好玩的上来过目。 什么是好玩的? 来自西域的两对白骆驼,来自南诏的两对绿孔雀,来自高句丽两对红鹿,来自辽东的两对仙鹤,来自漠北的两对银狐……还有一对白额鸿雁,活的,很生猛,在谢云嫣面前扑棱翅膀,“嘎嘎”大叫。 拂芳笑道:“那几样,都是给您看个新鲜,您别贪玩,毕竟野性未驯,只有这对大雁,您得收好了,这可是王爷亲手打的,一口气打了几十只,特特选了其中最精神健壮的两只给您送来,喏,还带了一个雁奴帮您养着。” 以雁为聘,夫妻偕老,此为诚心。 这些活物自然也是送到旁边院子去养了,还特地牵得远了一点,免得夜间叫唤起来扰人清梦。 再接下去还有大家伙。两张紫檀镂花拔步床,錾金错银。八架紫水晶屏风,饰以赤金红宝,流光溢彩。十二树珊瑚,皆有四五尺高,宝光璀璨。十六尊汝窑花器,色如雨过天青、质如明镜照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谢云嫣人都麻了,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道:“好,知道你们燕王府很有钱,不用再看了,这要是逐一看完,我晚上睡觉的工夫都没了。” “什么你们燕王府。”拂芳嗔怪道,“说错了,是我们燕王府。” 这个女孩儿自小就讨人喜欢,本来以为是世子夫人,如今直接变成燕王妃,拂芳不管外头如何传言,她心里头是欢喜的,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亲昵:“以后您就是燕王府的女主人,我们家有钱呢,您不高兴吗?” 谢云嫣叹气:“太有钱了,高兴过头了,也不觉得如何了。” 谢知节夫妇在一旁,全程看下来,从最初的笑呵呵到后头的目瞪口呆,这时候赶紧过来问拂芳:“这么多贵重物件,就那样摆放着,若是有不轨之徒行盗窃之事,只怕防不胜防。” 拂芳笑了笑,神态自若:“王爷早就考虑周全了,就因聘礼太多,怕招来贼人觊觎,特地命了疾风营的人马驻守此处,从今天起,这一条街上守备森严,比皇宫大内还安全,别说可疑的人,就连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来,谢大人、谢夫人尽管放心。” 谢云嫣的脑子里不期然地闪过法觉寺外遇险的那一幕,她思量着,李玄寂此番安排,到底是在防备小偷小摸的贼人,还是别的什么呢? 但不管是什么,终归是太过招摇了。 她咕咕哝哝地抱怨:“哎呦,做什么呢,这么大架势,人家要觉得我轻狂不懂事,指不定外头怎么议论呢,羞人答答的。” “管人家怎么说呢,早几年,他们背后还议论王爷是天孤煞星,没有好人家的姑娘会嫁给他,连儿子都要从别人家收养,如今看看,我们的燕王妃多好,既生得绝色容貌,又有一幅玲珑心窍,将来一口气给王爷生上十个八个儿子,个顶个都是出色的,打他们的脸。” 谢云嫣吓得差点从小凳子上跌下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十个八个儿子,芳姑姑,您想得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拂芳面不改色:“多吗?不多,八个太少,十个正好。” 她见谢云嫣撅起了嘴,又过来安抚,指了指左边邻居家的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房子,王爷买下来了,如今也算是燕王府的别院……” 她见谢云嫣一脸茫然,没有反应过来,就挤了挤眼睛,说得更明白一点:“王爷这段时间偶尔会过来小住,嗯,您懂?” 谢云嫣举起双手,欢呼了一声,就想冲出去。 谢知节大声地咳嗽了起来,招手道:“嫣嫣,你过来。” 谢云嫣只好转了个方向,蹭到谢知节面前:“十三叔有什么吩咐?” 谢知节端着一张老学究的脸,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陈郡谢氏是诗书礼仪之家,向来博文约礼、品行方正、为人处事都是规规矩矩的,你既为吾谢氏女,亦当秉承家风,守静持重,不可越礼,虽则你已经与燕王定下婚约,但礼未成,切不可忘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