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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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趁着康熙和太子谈话期间,佟宝珠着人把隆科多唤了过来。两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后, 她说道:“昨晚皇上提起你, 说你有胆色,又足智多谋。不仅能找到云游在外的谛晖方丈,还能令他心甘情愿地公开卜卦。” 隆科多刚端起茶盏, 正要喝, 听到此话愣了片刻,又把茶盏放下。不安地摸了一下袖口, 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佟宝珠说话的时候, 一直看着隆科多。从他受惊的神色里, 判断出, 他大约是以为自己做的隐秘, 没料到会被皇上知晓, 还知晓得清清楚楚。 她说:“皇上的耳目不只是銮仪卫。所以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去想,皇上知道了会如何处置。” 隆科多“嗯”了一声后, 装着轻松的样子, 看向佟宝珠笑道:“大姐, 臣记着了。” 谛晖方丈在众人眼里, 那是神仙级的人物,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传说还能呼风唤雨。前几年, 康熙南巡时,特意抽出了半天时间前去探访,为他所在的灵隐寺, 亲笔题名“云林惮寺”。取“蓬莱何处望, 凡身至云林”之意。 隆科多竟敢让人拿着二两不知真的假极品狮子峰茶,去找这样一个人卜卦,借以散布她生子有利于大清国的传言。真是如康熙所说,胆大包天的很。 佟宝珠道:“你与皇上相处再久些,就会知道。皇上的智谋眼光,整个朝堂,无人能及。只是他大部分时候掩饰的很好,很多事都装着不知。你不要心存侥幸,使手段去糊弄他。” 转话道:“今天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本宫听皇上说,葛尔丹的儿女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手下若是有身手好的人,思考一下,用个什么办法,暗中掳过来一个做人质。即使不能令葛尔丹主动退兵,也能在开战之前,鼓舞大清兵将们的士气。” 停顿了一下,又说:“要做的巧妙,不能明目张胆的掳。否则损了皇上的圣明声誉,不但皇上会大怒,也会为你自己留下人品不佳的污点。” 隆科多方才还在提心吊胆,听到这里,心里又坦然了。皇上非但未怪罪他,还让大姐给他透露了一个立奇功的机会。此事若是办成,朝中将再无人置喙他的能力。 娘娘在皇上心中,果然如众人看到的那般珍视无比。 隆科多站起身,郑重地施礼:“谢娘娘隆恩,臣一定会把此事办妥。” 佟宝珠看了旁边的容嬷嬷一眼后,道:“此事无论是否能成,都要做的隐秘,不能和本宫沾上半点关系。” 又道:“有一件事你要明白。皇上一心想征讨葛尔丹,其目的,不是要绞杀葛尔丹本人。是要威慑蒙古各部,同时借机启用先前那些罢官免职以及丁忧的官员们。到时候,将会有大批官员重新入朝,朝堂就会有大变动。” 机会就是在变动之中出现的,他大伯和阿玛将要起复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隆科多目光闪了闪,沉声道:“臣记下了。臣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谢谢大姐。” 佟宝珠笑道:“我们是同胞姐弟,理应相互提点。你为本宫做了那么多事,本宫从未说过谢。”端起茶盏浅呷了一口后,又道,“五阿哥在来信中说,元宵节之前会赶回来,也就是今明两日了。他出去了一圈,想必见识广博,你与他聊聊,看他有什么想法没有。还有施世纶,他以前那些朋友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能想到普通人想不到的地方。你也找他聊聊,看能否得些有用的消息。” 隆科多早十多年前就认识施世纶,对于这个变相圈禁在京城里的汉人子弟没一点好印象。哪怕是现在做了内务府的副总管,他依旧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至于五阿哥,那就是个小屁孩子。 但他姐提到了这两个人,他只好恭敬地说:“臣记下了,臣会去找他们,向他们虚心请教。” 隆科多出去没多久,太子进来了。请安问礼后,说起元宵节的安排。明日中午,他将在午门前祈福,现在高台已经搭起来了,上面设有“三官”画像。 “到时候会有众多百姓围观,一定很热闹。皇额娘行动不便,不能登午门观看,太可惜了。”太子的话里透着遗憾。 佟宝珠好奇地问:“什么三官?”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危。此三官画像,是谛晖方丈亲手所绘。” 太子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就特别开心,又说道:“午门前的灯会,从中午开始,摆到子时。戍时三刻,皇阿玛会登午门,在东侧的燕翅楼上撒金币祈福。祈求三官以及众人保佑皇额娘顺顺利利地诞下小皇子。” 佟宝珠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迟疑了片刻后道:“是难得一见的盛事,错过真是太可惜了。本宫与你皇阿玛商议一下,尽量去观看。” 太子急忙道:“皇阿玛没让儿臣告诉您。儿臣是心中欢喜,忍不着说了出来。” 别人都说太子稳重,可在她面前,言谈举止就是一位普通的少年。佟宝珠挺喜欢看到太子这样。她笑道:“好事就应该早些说嘛,本宫就可以早一会儿开心。太子放心吧,等你皇阿玛告诉本宫的时候,本宫会装着十分惊喜。” 这个时候,隆科多刚出东华门,听到擦身而过的马车被守门的禁卫军拦截,回头看时,正看到五阿哥从车窗里探出头:“爷才出去几日啊,就不认得了,还不赶快放行。迟上一口气的功夫,爷就让鄂大人把你们都撤掉......” “方才的那两位奴才是新调来的,没认出来是五爷的马车。还请五爷大人大量饶过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们。”一名禁卫军头目走到道歉。 隆科多犹豫了一会儿,快步走过去,打招呼:“五阿哥回来了,我正有事要找你。” 五阿哥方才就看见隆科多了,懒得搭理他这个贵戚。此时看到对方主动搭话,他揶揄地笑道:“舅舅好啊!事情若是不急,等我先回宫。”既然早晚得叫舅舅,就早些叫着吧,反正在前世的记忆中,经常管此人叫舅舅,叫得挺顺口。 “我上你的车,一边走一边说。不耽误你的时间。”隆科多道。 “行,那舅舅上来吧。” 隆科多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排斥,但他大姐有叮嘱,再加上此事需要尽快的办,便没作计较。 上了马车后,直奔主题:“葛尔丹是皇上的心病。他不是有两儿两女嘛,我准备找人暗中把他们掳到京城里。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娘娘说你的见识广博,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又道,“这事要保密,不能外泄。” 出去这一趟,五阿哥想开了,打算以后不再去想那些所谓的前世。这辈子要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活一回。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方才还在嘻皮笑脸呢,听了隆科多的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他身为一个皇子,居然从未考虑过如何解决葛尔丹这个叛敌。 每次想起他皇阿玛的这块心病,他也就是考虑军粮的问题。而军粮现在有施世纶和纳兰明珠筹谋。这两个人的能干程度,自己就是再活一百岁也赶不上。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舅舅......”五阿哥盯着隆科多问:“你,怎么有如此想法?” 隆科多以为五阿哥会说,这会损害皇上的圣明。一般人都会认为,英明神武的大清国万岁爷,不可能任由臣子使这种不讲道义的卑鄙手段。 “怎么了?”他问。 “想法极好。”五阿哥先是肯定,接着又激动地说道:“要掳就掳葛尔丹的大儿子色卜腾巴尔珠尔,他是阿奴王后生的儿子,在准葛尔部的威望很高。掳这样的人才有用处。”又肯定地说,“我知道,巴尔珠尔这时候可能会在哪里。” 隆科多:“......”难怪大姐让找五阿哥,这个小毛孩子,比他对葛尔丹的情况了解的还要多。 五阿哥:“舅舅,这事让我来办,你给我派三十个身手好的人,再安排人在沿途接应。不出三个月,我一准把他掳到京城里。” 隆科多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五阿哥爽朗笑道:“葛尔丹现在带着一万骑兵,在蒙古各部四处游荡呢。蒙古缺粮,筹粮的重任肯定是葛丹尔最信任又能干的人,那就是大台吉巴尔珠尔。离蒙古最近能筹到粮的地方是哈密,他多半就是在哈密府。” 隆科多:“......”一个还没长全乎的小孩儿,怎么能对准葛尔之事如此熟悉? 五阿哥和巴尔珠尔很熟。在他与前世有关的记忆里,巴尔珠尔在哈密筹粮时,被当地的回民抓到,押送到了京城。从此就在京城住了下来,他们还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逛戏园子。 只是记不得,这件事是发生在哪次征葛尔丹的前夕。记忆里,他皇阿玛率军亲征了三次。三次都没抓到葛尔丹本人,最后对方还是服毒自尽了。 现在想来,巴尔珠尔被俘之事,应该是京城出动了人手暗中去抓的,把这个名头安在了当地回民头上。 这样以来,就彰显出了康熙皇帝是民望所归的圣主,葛尔丹是官民都痛恨的叛军。 “这事说定了啊。”五阿哥拍拍年轻的隆科多,诚挚地说:“舅舅现在赶快去找人,我跟皇阿玛见个面,争取明日就出发。”真好,这一世,又可以和巴尔珠尔做朋友了。 隆科多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他听他大姐提起此事时,觉得是千难万难之事,正因为如此,抓到对方才是奇功一件。 他这还没有开始准备呢,就已经看到前方铺好了一条坦途大道。 顺利得不可思议。 “主子爷,前面就是射殿,马车不能往前走了。”坐在车外的随从,敲着车厢说。 五阿哥又扬着手拍拍隆科多的肩膀:“舅舅若是没旁的事,晚上我们去宏福客栈里详谈。顺便我也有话跟你说。”担心他不去,又强调道:“是与你切身利益有关的大事。我们合作一场,也算是朋友,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隆科多:“……”迟疑了片刻后道,“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与我有身体接触。你是皇子没错,可我是你舅舅,还大了你十几岁。别没大没小的。” 五阿哥想到这个高傲的人,在前世里,被他的好外甥列了四十一条罪状,抄家逮捕后,饿死在牢里,忍不住嘿嘿笑。 “你笑什么?”隆科多皱着眉头道。 “没事没事,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皇阿玛了,开心嘛。” 五阿哥和隆科多在射殿附近下马车后,吩咐随从把车赶到东五所。随从很为难。从东华门进来,过了射殿再往里走,便不许行马车了。 “你这个蠢货!把车赶出去,绕到北边的神武门再进,不就行啦!爷是赶时间,急着见皇阿玛,你急什么?”转话又道,“先去找老九,让他入宫在东五所等我。我有好事跟他说。” 随从赶着马车调头,五阿哥一路飞奔往承乾宫里跑。见到康熙气喘吁吁的叩头见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想念皇阿玛的话。 这阵式让康熙顿感欣慰。 老五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几个月不见,竟然有如此长进。 瞬间又感受到了儿子的好。 当听了五阿哥述说他的见闻之后,康熙更加觉得儿子们的重要性。正如贵妃对太子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放在朝政上也是如此。只有儿子对他最贴心,办事最卖力。一个儿子出去办差,能抵得上十个巡府。 康熙听得投入,午膳就在西偏殿里支了个临时的桌子,午后又叫了太子过来一起讨论。 “儿臣打算,接下来往北走。”谈到最后,五阿哥说:“替皇阿玛和太子看看北边是什么情形。” 康熙看着还未成年的儿子,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也黑了。有些舍不得放他出去,可老五收集来的信息,太重要了。莫要说是十六岁的太子,就是户部和吏部的尚书,有些见解也没有他的独到。 更重要的是,老五禀告的情况是自己看不到的真实。 康熙遂说道:“等天暖和些,再出去吧。也在宫里好好歇一阵子。” 五阿哥立即说:“皇阿玛不用担心儿臣的安危。儿臣和三舅舅说好了,让他给儿臣派几个人保护。这两日就出发。” 康熙听到“舅舅”的称呼,暂且忽略了政事,问道:“你什么开始称呼隆科多为舅舅?” “皇额娘马上要生产,将来的弟弟meimei们管他叫舅舅。儿臣不得随着一起叫嘛。先叫几回找找感觉。” 太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又陷入了烦恼。是不是他也要管隆科多叫舅舅?还有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是佟国纲的长子,按理说也得叫舅舅。 若是一般朝臣也就罢了,这两个人是皇阿玛的近臣,每日都要碰上几回。那一天要管别人叫多少回舅舅!! 晚上康熙和佟宝珠提起此事,他开心地笑道:“听老五话中之意,贵妃以后还会再生。朕现在觉得,这些孩子里,老五最是聪明能干,眼光也非同寻常人。兴许被他说中了,贵妃会为他们生下众多的弟弟meimei们。” 佟宝珠看到康熙兴奋的样子,想打击打击他。装着顺口一说的样子,道:“五阿哥的思想眼光是非同寻常人,他愿意冒着被重责的风险瞒住他的亲阿玛,也要帮助臣妾这个不亲的额娘出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认为他的皇阿玛没有能力保护臣妾吗?” 康熙:“……”贵妃又扎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