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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发了纸笔试卷,一声钟声敲响, 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纷纷开始动笔写字,笔触及翻页之声不绝如缕, 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勉强开始作答。 一排接着一排,一列接着一列,千篇一律的、毫无生气的人群纷纷动笔, 就像被异化了的工具。 她突然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拼命读书, 想到在大城市中远远凝望着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然后仰着脖颈升起的期盼。 又想到曾因为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哪怕半块土地都不属于她而伤心落泪和自卑,又联想到了自己倔强又单纯的少年时节。 自以为,走出了那座小城,就能走出那片贫瘠的土地,她是走出来了,可是她的心却再无安身之地。 心里的贫瘠该怎么医治呢? 手下飞动,她看着题目,根据本能,写的飞快。 里面的题并不难,甚至她全都会,毕竟她此生最擅长的就是做题。 而且里面考的竟是一些时政策论,以民众视角向朝廷建言献策,主观题偏多,考的好坏多凭主考官的一张嘴罢了,就很离谱。 一笔又一笔,滚滚落下,笔尖都带着颤抖,她突然看见试卷被濡湿了一个花圈,才意识到自己落了泪。 她猛地止住,呆呆地看着写完了近乎大半页的题目,才猛然又回想到魏樱老师告诫她的“做七分就好”。 然后,最后几题,有的她明知道答案,她也装作不知,刻意压分写错了。 大概这次的成绩,不会差,却也不会最好。 周围人还在奋笔疾书,她却已经写完了,个静默地看着试卷,心中早已浸满了黑暗。 窗外,是澄澈蓝天与悠悠白云,土地之上的银杏树金黄灿烂,油质的树叶随风微颤,沙沙作响。 屋内,蓝沐秋却个能感到一片浓雾般、疾力的、痛楚难言的黑暗。 忘记是怎样走出考场的了,也忘记是怎样出去的了,总之,她还记得,云念初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哈巴狗般,像怕再挨揍一样,在后面隔远了距离。 可纵使这样,他还偏要跟着她。 她回头,他就整个身子都僵硬住,垂下头去不敢看她,她往前走,就能感到身后灼烧着的、忍着痛苦的期盼目光传来。 回到京中暂居的住处,她麻利的开始拨弄着算盘,并写着条款,默默撇了一眼哆嗦不已的云念初。 然后,她眼神冷淡地道:“家中有三百二十七两银子,还有十亩地,一间最初的旧房子和后来朝廷奖赏的大房子,后置办的良田加上最初的,拢共有三十亩,以及一份儿成衣铺还有一份儿独家的达盖尔摄影术配方。” 云念初蓦地开口,坚定地道:“我不要这些,我个要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心思,没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蓝沐秋停笔,眼神凌锐,其中却不带一点儿温度,威胁道:“还想挨打是不是?云念初,我不喜欢你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见他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蓝沐秋站起身来,作势伸出巴掌,就要落下。 云念初却也不躲,反而脖子一抻,将脸凑到她面前,大声哽咽道:“你打好了,若是我今天喊了一声痛,就算是我输了,我就和你和离。” 蓝沐秋咬咬牙,便真的将巴掌落了下去,却不料,被云念初一把把住了手腕,然后一个后拧,竟然使她直接折倒在了地上。 云念初本就有男尊国血脉,身为男子力气却算不得小,从前力气不充盈,多半是饿的,经过蓝沐秋的静心调养,他不仅腿伤好了,人也精神舒爽了起来。 云念初轻声道:“你看看你的身子,就是为了孕果。你舍不得我坏了一点儿身子,却把自己身体造的大坏,此刻你竟还能说不在乎我么?” 感受到嘴角溢出的血沫,蓝沐秋呸地将口水吐到地上,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下贱的东西,亏我从前还把你当成我生命里唯一有意义的存在,可你呢,勾三搭四,叫我恶心。” 云念初脸色惨白,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花,轻声道:“妻主,几个月来,装的不累么?忍着心痛对我大呼小叫,凶神恶煞,就为了把我逼走,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顿了顿,在蓝沐秋错愕的眼神中,他继续道:“妻主,您从没问过我的想法,问过我要不要这些所谓的平安,没了你,我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呵……”蓝沐秋眼睫微颤,低声道:“不止是因为你,更是因为你的孩子,我才对你这样……厌恶至极的。” 沉默着,她打开窗,吸着新鲜的空气,清爽的感觉才勉强扑面而来,下坠到她满是汗渍的头上,屋内极度压抑憋闷的气氛仿佛才好了一点。 任窗帘的阴影将她的脸分割成两半,半阴半阳间,她微微侧身,主动钻进了黑暗,任黑暗笼罩住她静默的眸光。 她轻声道:“孩子何其无辜,云念初,我给你的,你就收着。见好就收吧,忘了我,养大你的孩子,你也勉强不枉来到世间一遭。” 云念初冲过去搂住她,一字一顿地道:“若不能与你生死相随,那我当初宁可不要孩子。” 没等他说完,蓝沐秋就已然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把手震的生疼,冷言道:“混账东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幸亏我今日醒悟甚早,才不至于与你浪费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