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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帜拿着这只铁实馒头,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朱弦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星星一样的光芒。 她很急切地对高帜说:她在镜湖边没有找到贝壳,结果不小心还把自己给掉湖水里了。 高帜默了默,告诉小朱弦,以后别再去镜湖了,小孩子都是不可以靠近水的。 高帜的话还没说完,透过朦胧的月光,他看见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朱弦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像珍珠般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一道璀璨…… 可是我喜欢贝壳。 朱弦说。 贝壳都在大海边,奴才托人帮你带,五郡主给奴才一点时间,好么? 不好!我现在就想要! 朱弦狠狠地跺脚,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流。 见朱弦激动,高帜赶紧想办法,想了一会儿,又想出一记妙招: 奴才曾经有个朋友,就住在大海边,那片海很神奇,那里的贝壳与旁的贝壳不同,都五颜六色的,有蓝色儿、绿色儿、红色儿…… 我要!我要!我要! 朱弦破涕为笑,小兔子一般兴奋地跳。 好的,那么劳烦五郡主等一等,奴才的朋友住得有点远,毕竟越是神奇的海,就距离我们越远…… 好的!好的! 朱弦满口应承,她一跳跳进高帜的怀里,两只胖敦敦的胳膊揽紧他的脖颈—— 芃儿现在就听话,乖乖地等! …… 朱弦曾经从来都不直呼高帜的名字,而是很亲切地叫他“帜哥哥”。 高帜告诉朱弦,不可以叫自己帜哥哥,若是被人听见,奴才那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因为五郡主是皇亲,奴才只是一个太监…… 朱弦听了,也陷入了为难。她不可以害帜哥哥犯罪,可是她也不想把帜哥哥叫得跟其他下人一样。 为难不过一瞬,朱弦很快就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那么从今往后,有人的时候我叫你高帜,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帜哥哥!帜哥哥觉得怎样? 高帜想,朱弦应该是在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变得与自己越来越遥远的。 那一年太皇帝也驾崩了,朱校桓大杀四方后顺利登上了皇位。 朱弦的伯伯死了四个,祁王府主动把他们自己给拉出了名流圈之外,龟缩起来。 朱弦越来越少地出现在宫廷里,也越来越少的出现在高帜的视线范围内。 直到高帜被瑾元皇后相中,带进了中宫,高帜与朱弦,便几乎彻底没有了交集。就像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没有再碰头的可能。 而此时,高帜对朱弦曾经做出的那个承诺却依然没有兑现。 一来贝壳这种东西不值钱,海边一大堆,却挺难搞,因为它没什么用处,市面上就没人卖。高帜本就不是沿海地区出生的孩子,他并没有什么住在海边的朋友。 二来高帜是朱耀文的奴才,没有朱耀文的同意,他甚至连门都不能出。要高帜帮朱弦带贝壳,本就在强高帜所难。 尽管有这么多的困难,高帜依然没有忘记那个清晖的月夜,自己曾经对一个五岁小女孩许下过什么样的诺言。 高帜尽自己的全力帮朱弦搞贝壳,因困难重重,便只能将兑现诺言的时间一推再推。 等到高帜终于凭自己的本事,替朱弦收集到足够多的贝壳时,朱弦已经长大了。 朱弦很少进宫,她不再叫高帜“帜哥哥”,朱弦或许已经忘记了她曾经对高帜说过的,要在没人的时候叫他帜哥哥的话,转而给高帜起了一个“媪倌儿”的绰号。 高帜想,朱弦应该不再需要他的彩色贝壳了。同他最开始说过的那样,就算真的找不到贝壳,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会放弃,并且,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月夜里的那个誓言已经自动失效了。 但是高帜并不想让自己的誓言失效,他保管好这些贝壳,并亲自往这些贝壳、海螺、海星的身体上涂颜色。 因市面上作画的颜料是用在纸面上的,涂抹在贝壳、海螺、海星上,就会出现过稀,浓度不够,色彩饱和度低的情况,大大影响了视觉上美的感受。 为了往这些海洋生物的外壳上涂抹上足够鲜艳的颜色,高帜决定自己制作浓度够高的颜料。 他自己买来孔雀石、雌黄石矿石、朱砂,经过淘、澄、飞……层层加工碾磨后,制成石粉。 高帜还自己收集槐花、胭脂、藤黄、栀子……漂洗、分拣,熬制出浓稠的色浆,与之前自己碾磨出来的石粉冲兑在一起,调配色彩。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高帜终于成功把剩下的三十只贝壳、海螺、海星给上好了色。 他想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把这些贝壳、海螺、海星送给朱弦。 但毕竟两个人的年龄都足够大了,高帜怀揣这三十只好不容易得来的彩色海洋生物,却一直没能送得出去。 直到今天。 朱弦成亲在即。 高帜鼓足了勇气给朱弦送去了这批“小礼物”。 高帜曾经很多次向祁王府送过价值不一,类型各异的礼物,朱弦都收下了。 虽然这些贝壳的含义对朱弦来说,或许有一点点不一样。但是高帜想,这毕竟是他与朱弦小时候的约定,念在小时候的情谊上,她或许可以网开一面,收下贝壳,并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