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买一盏,兔子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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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九,是沁县的小除夕,街上人来人往,摆摊的、杂耍的、算命说书的,各路小玩意儿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阿弥一手被言照清牵着,另一手牵着何思瑶,同何思瑶高高兴兴地看着一众新奇事物,想要的小玩意儿和想吃的小零嘴倒也不必担心没人结账,但凡她同何思瑶在哪儿停下了,或者是她因脚下停顿拉住了言照清的手,言照清的视线便一同望出去。 “想要?” 这会儿阿弥视线停留得久一些的是一盏兔子灯。元宵节尚早,这买灯笼的小摊贩已经早早出摊卖灯笼了,其中还有些元宵节用的灯谜,约莫是给沁县中的富贵人家定制用。 阿弥无意看着的那盏灯笼是一盏白兔灯,小巧玲珑,胖乎乎又圆滚滚,阿弥觉得可爱,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叫言照清察觉到了。 何思瑶被另外的小玩意儿吸引,将阿弥的手松开,自顾自先去看那儿了。 阿弥瞧言照清当她是默认,要掏钱袋买这一盏没什么用处——至少在阿弥看来不能用来吃不能用来喝,确实是毫无用处的东西,赶忙阻止。 “我就看看,买它做什么?” 言照清低头问她,“你不是喜欢,想要么?” 阿弥看何思瑶往前去的方向,将言照清从灯笼摊前推走,“喜欢也不一定要买,多看两眼不就成了么?” 她从小到大对家里都没提过想要的东西,是因为觉得提了玉娘子也不会给,师父一穷二白,师兄也是一穷二白,何必给他们增添负担? 至于李穆川,阿弥总觉得得他恩典留她一条命,还将她带在身边养大,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自然从来不敢、也没那个脸跟李穆川要东西。李穆川想给那就是另一回事。 “你今天已经给我买许多东西了,你瞧瞧。”跟在他们身后的何府奴仆手上拎了几个大小包,他们逛了多久,他们便跟了多久。沁县说大不大,说小还真不算小,自早间逛到晌午,要找的人没找着,什么女子家的发饰啊、布匹啊、孩子气的小玩具啊,吃的啊喝的啊倒买了一堆。 “喜欢就买下来,那没什么。”言照清捏一捏阿弥的手,想这姑娘也确实是迟钝,这么牵了一路,路人都自发觉得他们是一对了,她还好似……不当回事一般。 阿弥停下,抬头蹙眉看他,“你花钱怎么大手大脚的?钱要花在刀刃上,你懂不懂?” 言照清不明白,他没碰上真没钱的时候,这种道理只是听过,并没感受过,纵然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在钱财方面倒是没犯过难。沿途县衙知府可供他取用,私用的等他回京城再填补上就行了,他言家也不是没有钱。 “我何家也不是没有钱,你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还是买得起的。” 阿弥觉得自己是在鸡同鸭讲,“你一个月挣多少银子?” 言照清想一想,“如今我不过五品,俸禄不高,每月不过五十两银子。但圣上赏赐颇丰厚,这几年在外有军功,得过不少赏赐。祖上有田产在京郊,还有房屋在京城,租赁出去,收入应当还成,我没问过我爹。家中二叔经商、有店铺,我在其中也有分红,每年年底二叔亲自交到我手上,为了彰显他生意十分成功,都是用马车拉来的银两。” 阿弥像听天书,错愕看着言照清,听言照清将自己可能的收入一桩桩详细汇报出来。 “你这么有钱,怎么还在朝廷里头做一个狗——” “官”字没敢说出口,叫阿弥自动消音了。 他这样有钱,可是个大爷,她可不能惹恼他。——骨子里的自卑叫阿弥这样想。 言照清笑着将她鬓旁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所以那兔子灯还买么?” 阿弥回头看一眼那白乎乎的兔子,道:“那是个没用的东西,李寻意说,钱要花在刀刃上,花在吃喝上,这些身外之物只能带来一时的欢愉,欢愉过后若还是面对窘境,那就是一种罪过。” 言照清看她分明想要,分明不舍,却还是要狠下心来逼自己断了那念头。 “我想这李寻意同你说这个的时候,你们手头没什么余钱,是不是?” 阿弥咬咬下唇,不说话。 头几年被李皇的骁卫追杀的时候,他们饥一顿饱一顿的,在到达南理城前着实过了一段艰难得很的日子。阿弥的身子骨便是因那时候的困苦而瘦弱的。 但阿弥没法说出口。 言照清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他不会懂吃不饱饭的民间疾苦。他这样出身的孩子她见过,也被讥笑过,小小的心被深深伤害过。 阿弥自惭形秽,难以启齿。 人来人往,比肩接踵,言照清将她带到街角,好似哄着一个孩子,“但我们如今有钱啊。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尽管买去,言家几代忠臣,世代有人经商,家大业大,一盏兔子灯还是买得起的,你何须愁那些?一时的欢愉便一时的欢愉,咱们不会买下这盏兔子灯后边吃不起饭了。买下这盏灯后,你就算想买下后头的这一处宅子,也只管叫我付钱去就是。” 阿弥觉得他话里的哪儿不太对,但这会儿也没法细想出来哪儿不对,揪了他一个话尾,头侧到一旁低着,嘟囔道:“我叫你付钱买宅子做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胖乎乎的兔子灯就在风里招摇,灯下那尾红流苏好似在冲着阿弥招手,说着:有人替你付钱,你就将我买下来啊! 但言照清今日给她的已经是太多了。 “你在这儿等着。” 阿弥也不知道言照清是中了什么邪,非要给她买那盏没用的灯笼似的,急忙将人拉扯住。 “我不喜欢了,不要买了。” 言照清将手撑上她一旁墙壁,将她困在墙壁和她之间,只觉得好似没处下手敲开这小狐狸的小脑袋似的。 “只是一盏兔子灯,你喜欢,我们就——” “买下之后呢,带上京城吗?我的脑袋被狗皇帝砍下来之后,你把这盏灯挂到我的坟旁吗?” 一直低垂的小脑袋瓜抬起来,茫然又略惊惶地看着他。 言照清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之中,看得自己的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