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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做。 神明不能够随意出手干预人间的事。 很快,蜡烛燃烧过半了。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死灰一样,他的腹部传出一条丝带一样的细线,随着灯芯的耗尽,细线越来越实体化,最后变成了一条锁链,透过薄被,被阮笙抓在了手里。 那一瞬间,阮笙终于知道被她抓住的是什么了。 不是寿命,不是魔力,不是生机。 ——而是灵魂。 锁链的另一头,绑着濒死者的灵魂。她细白的手腕微微扯动,皇帝的灵魂被她慢慢拽出那副沉冗的躯体,灵魂剩余的部分养分会通过这条锁链传输给她,为她增加一些微薄的魔力。 只是灵魂和躯体之间,常常还有另外一副枷锁连接。枷锁的两端分别连接着躯体和灵魂的脖颈,需要用镰刀把枷锁斩碎,才能带走逝者的灵魂。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不过这一次,好像出了一些意外。 镰刀的刀刃要碰触到枷锁之时,一群举着魔杖,身穿长袍的魔法师冲进了房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他们识别到了阮笙的位置,然后把魔杖,齐齐对准了她。 阮笙有备而来,人类王国的统治者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皇帝征集的大批魔法师使用禁忌魔法锁定了她的位置,然后加以攻击。 阮笙用镰刀一一格挡。 塔纳托斯的索魂镰是神造之物,绝不是普通人类魔法师能够应付的。奈何这群法师以命相堆,眼看着己方处于劣势,他们开始滥杀起了屋子里的女人们。 惨叫声和哀嚎声响起,一个又一个濒死的少女魂魄出离,一条又一条银白色的锁链从她们的腹部被抽出,唰啦啦自动飞向阮笙的方向。 罪恶深重的人,锁链生锈,颜色脏污。而无辜的、可怜的、命不该绝的人,她们灵魂的颜色跟锁链的颜色一样,都是银白色的。 一时间,屋子里多出了几十名逝者,有的甚至还是孕妇,死的时候,阮笙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尖利的婴孩的哭啼,无数根银白色的链子因为来不及被她抓住,纷纷溶入了她的腹部。 其中还有细细的,透明的新生的链子。看着那本不应该被汲取的养分因为法则被迫如同通过脐带反哺一样涌入她的体内,视线和情绪被严重干扰,阮笙再次耳鸣起来。 ——汲取灵魂养分的同时,她也被迫吸收了她们的情绪。 哀怨、愤怒、悲伤、恐惧、绝望…… 大量的负面情绪开闸之后被放进脑海里,阮笙脸色惨白,蓦地,随着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痛哼出声,下意识一松手,镰刀哐当坠地。 一个魔法师用魔法击中了她。 不过他随后立刻死亡。他以寿命为代价,在濒死之际能够得以见到死神的真身,在击中她的同时,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的腹部同样衍生出一条链子,穿进阮笙的身体里。 他快乐、惊讶、不敢置信、痛苦、愧疚、恐惧…… 他有一个meimei,一个弟弟,还有一个身染重疾的母亲。他需要给母亲治病以及抚养弟弟meimei长大的金钱,他应征了皇帝的召令。 只要加入队伍,他就能为母亲治病,只要使神祇受伤,他的弟弟meimei就可以像其他所有的孩子们一样背上书包,走进学院。王室会抚养他们直到成年。 阮笙因为被迫共情而痛苦地落泪。 她失去了镰刀的庇佑,无助地跪坐下来,而沙利叶依旧尽职尽责地站在一边,用笔记录,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她仅仅是在梦境里度过了一小段时间,在承受了巨大的信息量的同时,还要应付突如其来的塔纳托斯的考核。即使做了那么久的准备,现在看起来却那么好笑,像是脆弱的一张纸,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那是当然啊。 她痛苦地想。 毕竟她是阮笙,又不是海洛茵。 只需要几十个人的负面情绪,就能够击垮她的理智防线。如果是在战场上,几千几万几十万人呢? 那些塔纳托斯是怎么做到的? 阮笙低着头,双手撑着地面,支起浑身所有的劲儿。 她感觉到眼眶不受控制地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这不是她的眼泪,这是那些逝者的眼泪。她们死得太过突然,太过猝不及防,连泪水都没有时间流。 锁链传输养分的同时,想必也把苦涩的泪水一同汇入她的泪腺了吧。 在魔域那么久,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 好不容易来了梦境之中,才看了几天众神山的风景,来一趟人间,视线不是被猩红覆盖,就是被眼泪模糊。 ……真希望自己瞎了,最好也一起聋了。 与被负面情绪不知不觉感染的想法一同升起的,还有轻快的,神明一般降临的,来自窗外的低沉、磁性的嗓音—— “小乌鸦,我一不在你身边,就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黑发的青年笑吟吟的,背着月光,一手扶着窗棂,半蹲在窗台上,祂的背后,张开着巨大的黑色翅膀,逆风轻轻扇动着,黑色的、轻盈的羽毛在空中飘落,被吹散了一地, “果然,没了我还是不行呢。” 风把阮笙的兜帽吹落。 她转过头,怔怔地看着祂眯起来的月亮弯弯的笑眼。 卢修斯把手心朝她摊开,那里躺着一枚黑色的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