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春酒(美食) 第35节
他放下糕,喝了一满碗果酒才顺下去。 瞅过来添酒的苏柔好几眼,“这位小娘子好陌生,从来也没见过。” 林绣从小厨房探出头,笑着招呼一声,“那您日日都来就能认全人了。” ---- 林绣一早按外国感恩节时的习惯,在后院搭起个烧烤窑。只是用不了多大,毕竟普通鸡也不像火鸡那般个头。 按西洋做法,她往烧鸡的肚子里塞满苹果块和梅子。尤其是小酒盅一样大小的梅子,红的泛酸,紫的如蜜,圆溜溜颇可爱,把鸡肚子撑起来。 谈起鸡rou,李家某位皇帝曾说鸡rou非rou。话是类似白马非马的歪理,其实林绣倒有点赞同这观点。 可惜实在生不逢时。牛rou不让吃,猪rou是贫贱物,羊膻气过重,除了鸡鸭鹅等家养禽,能吃的rou实在不多。 记得有本书上写,黄河结冰,天寒地冻,躲进屋子木炭火盆烤着,用口蘑漱只肥鸡炖在一品锅里。还好现在天气不算凉,不然自己肯定要躲进被窝里流口水。 嘴里口水打转,眼前木盖被扑腾的蒸汽顶起。 陈皮、豆蔻、良姜、rou桂,有什么放什么。只要千万别忘了撒几把菜名里的豉椒。 先炸后卤,再浸泡在卤水里,大火滚开了,用小火“焖”出精华。 一个不大也不肥的鸡,被炖的酥烂脱骨,香沁肺腑。林绣突然很有自信,说不定都不比外国的烤火鸡差呢。 并非滴答着黏稠蜜汁的香甜,也不是肥润丰满的油亮,这只鸡有点干巴,还有点羞答答的瘦。 吃食也论容貌第一,内在第二。这般小小的嫩鸡,不够夺人眼球,声势上就差了些。 虽然如此林绣扇动眼前的白气。 就是这样羞涩的一只小鸡,怎么飘出如此美的味儿。若真用口蘑漱了,该有多香。 多想无用,林绣赶紧用白瓷盘扣好,端出外间。 不等她多说,就听见一片吞口水声。 林绣笑着再补充一句,“都来尝一尝吧。” 趁着刚上桌的鲜活劲,撕下金黄酥烂的皮,露出里头嫩生生的白rou。 宋长史自己先连皮撕了条腿。起初用红木筷子怎么也夹不住,又不好劳烦林小娘子给他换一双。 吃饭不会用筷子,多矫情啊。他思考片刻,撸起袖子,用手直接擒住鸡大腿。 刘长史指着他摇摇头,又对林绣笑,“你说这人,哎。” 林绣无奈地勾起嘴角。 趁他们编排自己的功夫,宋正甫已经解决掉一只鸡大腿。 皮酥骨烂,轻轻一抿就要在舌尖化开。先炸后卤,体型缩小不少,由此说来自己吃的并不多,还得再来点。他又伸出手去,这次撕下条翅膀。 刘长史深吸口气,香味眼看就要溢出盘子,说多了都是口水。 吵吵嚷嚷声突然静下来。 林绣问着味道如何,宋长史并不说话,只是又夹起一大块rou,这才神情餍足道,“好嫩!” 外皮麻辣味极重,可就是没掩盖掉rou味。 让人不由击节的、最纯真的、始自原始的rou味。 就像形容生蚝与蛤蜊是海水的淡咸,这鸡rou,简直是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灵鸡。宋正甫吃得激动,就差当场做一篇赋颂鸡。 刘长史光怕被他全吃完,赶忙左右开弓地追赶。吃了一轮,才匀下气慢慢说,“瞧您这吃相。” 见宋正甫不理自己,又搡搡他的胳膊,“看把你噎着。” “无碍,无碍。”他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囊囊。 刘长史很遗憾地摇头,“想必你们晋州那地方不常吃鸡。哪像我们陕地人,天天吃得都腻烦了。” 宋长史把盘子挪到自己身前,“那感情好,本来还想一人一半的。就不劳烦你了。” 刘长史嘴硬,吹胡子瞪眼好一会,还是软下语气,“让我也吃一口。” 庄娴为他俩人满上酒。 烧鸡配酒,堪称永恒的经典吃法。这对密不可分的情侣中,至多再插一碟炸的酥香的花生米指尖一捻就能搓掉薄薄的粉红外衣。如果佐酒,就不能再多了。 林绣煞有介事地接口说起来,“若再有五香腐干,容易对身体有害。” 宋长史被勾起兴致,“此话何解?” 林绣表情很是认真,“会喝出饮酒太多的事故。” 两人会心一笑,刘长史笑着直摆手,“林老板,赶明可以去天桥说书。” 几筷下去,这只鸡轰然倒塌,只剩瘦仃仃的骨头架子。连里头塞的梅子都只留光秃秃的两粒黑籽。 心中对于这只鸡已经到达美味的巅峰值,也算它不辱使命。 林绣收起盘子,“可要喝鸡架汤?” 两人眼睛都亮起来,齐齐点头。 ---- 等着鸡架汤的过程,真下起雨来。店里原有的几位客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纷纷掏钱走人。他两来得最早,却毫无动身之意,预计自己走得最晚。 鸡架汤加入鲜碧绿叶菜,妥帖柔和了不少。 比起刚才粗野狂放的大口吃rou、大口喝酒,更多是种温情脉脉的美。 调羹舀起,慢慢吹温,入口前可捎带几句小闲话。也不妨碍喝下这口,再和别人斗嘴。 雨声打在房檐上,时而是哗啦啦的,时而又转成唰唰声。 宋长史搅着碗里的汤,话多起来,“为何这两日不见江大人?” 林绣耸肩,她自然也不知道。刚端起盘子往回走,就看见门口有个熟悉的清瘦身影。 感情我这嘴是开过光,宋长史赶紧擦了嘴上的油。两人纷纷放下调羹站起,江霁容同样回礼。 虽是熟客,礼仪也不能少,林小二在里间也不忘招呼着,“客官请入座。今日小店刚开张,酒水免费。” 兼职小二的老板擦干手,施施然走出来,“江大人您来点什么?” 江霁容扫了眼大快朵颐的二人,淡淡道,“和他们一样。” 她眨眨眼,“今日素樱桃丸子也很新鲜。” 江霁容点头一笑,“好。” 刘长史看他心情好像不错,大着胆子揶揄道,“林老板,你不地道。好东西不给我们来一盘。” 林绣从酒坛子里艰难挤过去,补充一句,“您放心,人人都有。” ---- 寻常做假樱桃,用的多是土豆泥。样子虽像,口感却完全不同,嚼起来粉粉面面,毫无多汁的爽脆。 林绣改用荸荠和冬瓜,切成小丁,加鸡蛋打匀搅散。 荸荠圆鼓鼓一个,握在手心冰凉。林绣挑眉,怪不得叫地下雪梨,还有个诨名说是江南人参。身子扁圆,上面的尖芽细细小小,像小丫头的短辫子。 从前看汪老写小英子在地里踩泥,一伸手就捞起红紫红紫的荸荠,着实把她馋了许久。 炸一小会就用大笊篱捞出控油,再点上薄芡。 状若樱桃,颜色金红。撒把翠绿豌豆粒,淋少许明油即出锅。 江霁容闭气嚼了一个,真有点樱桃的甜脆。 “林姑娘。”吃了几口,他犹豫着,还是叫住林绣塞给她东西。 她手心里多了个印章,刻着“如意酒肆”四字。桃枝接过,很小心翼翼地擦拭,“真好看。” 苏柔拿来一看,“玉的。” 林绣若有所思,“要是玉的,就更舍不得用了。” 她思绪有点乱,外厅里江霁容回想着昨日陶玄安的话,也一时难静。 “送女子什么?当然是发钗首饰。或者你有没有家传的玉佩,总之不要小气。” 江霁容沉吟着没说话。 林姑娘不像是喜欢首饰的人。至于家传之物,似乎只有后院埋的那坛酒。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尽出馊主意。” 陶玄安也冤枉,问了江白才知一二。不由朝他走的方向愤愤大喊,“你又没告诉我是新店开业送礼。” ---- 雨势渐大,眼瞅着没什么人来,林绣有些遗憾地把门口摆的竖型招牌收回来。 店里这三位贵客像是约好了似的,饭已经吃完,就是赖着不走。 雨声中显得敲门声更小了,响了半晌才有人听见。这会还有人来,她惊讶地开门,赶紧把人迎进屋 那人抹把脸说明来意,是替今耀楼掌柜的送来开业贺礼。因下雨来晚了些,伙计连连抱歉,搞得林绣很不知所措。 新店开业是有同行赠礼的习惯,只是小小一家店也有人送来,这感觉实在很好。 一问才知,掌柜的是位妇人。怪不得如此精明能干又和善,林绣在心中把她夸了个遍。 送走那位伙计,她和苏柔用葱绿和葱白下五子棋,顺便给宋长史和刘长史也做了副。两人很是“少见多怪”,兴致勃勃对弈起来。 江霁容从书架上随手拿起本书,边饮茶边看。 她还是疑惑,怎么都不回家呢? 来福有些食困,窝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 望向外面的风雨琳琅,林绣又想,没客人也好,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31章 全鱼宴和觅佳人 吃鱼喝酒,赏景划拳 野水催鲈虾正肥, 初秋最是吃鱼蟹的好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