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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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在椅子里迟疑了两秒,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是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再在这待下去恐怕会惹师尊更加不快,于是站起来匆匆与鹿鸣告了辞之后就识趣离开了。 沈棠离开后,鹿鸣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目光沉沉,然后才挪动脚步朝门外走去。 再次回到小厨房的时候,蓟和还在灶台前坐着,桌上的菜已经被他差不多吃完了,正肚皮滚滚地躺在椅子上发呆,见鹿鸣进来,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头脑迟钝地开口道:你回来了。沈棠找你什么事? 鹿鸣看他半晌,突然被他这副傻样儿逗笑了,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忍不住道:吃饱了?那么喜欢吃我做的菜吗? 蓟和愣愣地望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嗯。 鹿鸣没有立刻说话,心中突然一片柔软,傻样儿。 他抖擞精神走过去,在蓟和旁边站定,道:别美了,起来,新任务来了。 蓟和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仰脸看着他,什么任务? 鹿鸣道:还记得之前在阳谷山上你遇到的那个野人吗,最近它发狂开始攻击上山的人们,百姓向绝青宗请愿,我们要处理掉这件事。 蓟和皱起眉头,他回忆了一下,然后道:我记得我当时说过,它不是野人,是人。 鹿鸣道:你怎么确定? 蓟和道:我当时 我相信你,鹿鸣很干脆地打断他,无论是什么,我都需要下界去仔细查探一番,关于道陵君生前的隐秘也有诸多疑点,沈棠是他儿子,而且那野人似乎对他的玉箫很感兴趣,所以我得带他一起去。 蓟和慢慢抬起眼。 鹿鸣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我来还是想问一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蓟和怔怔地看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笑了,把鹿鸣笑得莫名其妙,他嗤嗤笑完,眉眼弯弯地抬头看他:我都吃了你那么多菜了,你这个小小请求,我还能不答应吗? 鹿鸣心里霎时炸开了一朵小花,细细密密的喜悦从心底升起,他伸手小心翼翼抓住蓟和的手,放在掌心颠了颠:好。 这时,两人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 注意,注意。世界线任务开启,请遵循剧情,探寻道陵君生前秘事与行踪。下一章剧情:师徒三人阳谷山解密,道陵君隐秘抽丝剥茧。 在出发去人间之前,鹿鸣特意去找了耿茗和封毅,让他们代为照看绝青宗,说来也是惭愧,他这个宗主几乎没怎么在宗门里待过,整天不是这个任务就是那个任务,万幸他的同门们都很省心,剧情自洽完成,几乎没有人对此表示不满,所以这次要去人间,耿茗也是任劳任怨地答应会继续看守鬼影与恶灵之眼,尽力把他们炼化,防止惨剧再次发生。 只有封毅,似乎还因为之前于平与蓟和有矛盾的事颇不愉快,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说同意但也不反驳,鹿鸣没空搭理他,只仔细叮嘱了几句,表示感谢,便回去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带着两个徒弟出发去西南蜀地了。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的末尾,人间的节气则要比仙界更早一些,所以在出发前一天的夜里,寒气悄无声息地凝聚,气温骤降,所有花草树木几乎在一夜之间凋尽了枝叶,鸟雀皆藏,万物索踪。 鹿鸣早上起来只觉凉风穿透窗棂,寒气很重,感叹真的是要到冬天了,于是在正式出发前又去特意叮嘱了蓟和和沈棠多准备些衣物,收拾好行装,便告别众人下界了。 御剑来至西南蜀地上空,缓缓落在一处河湾旁边,前方是长长的一段水路,三人乘船慢行,边游赏边赶路,倒也是风雅。 上了岸,鹿鸣本想去租几匹马,尝试一下策马奔腾的感觉,但是天气是在太冷,担心骑马会感冒,又去车马行换了马车。 一路向南,温度渐低,山高谷狭,日光变得稀薄而冷淡,深入西南腹地,已是白茫茫一片仙境,似乎是刚刚下了一夜大雪,天地素净。 走在峡谷道上,鹿鸣仰头望两边的冰雪覆盖的群山,对旁边两人道:你们看这山,高而陡峭,奇形怪状,可是细看又都纹路清晰。 蓟和也跟着他抬头望去,半晌,回过头来笑了笑:北边像一把斜刺云霄的剑,南边像两只猴儿争抢蜜桃。 沈棠摸了摸下巴,也道:嗯,北山像剑没错,可是这南山不是更像一对情义绵绵的情人么? 蓟和意外地看向他,又转过脸去看鹿鸣,正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回去了。 山脚的涯缝里有涓涓的细流,即使是在大雪封山时也并未结冰,沈棠道:这是温泉,泉边还长着小草。 蓟和跑过去蹲下用手伸进泉水,试了试水温,果真是温温润润的,笑道:真是呢。 突然一阵寒风凛冽,吹起地上积雪,半空雪雾飞扬,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蓟和抬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沈棠已经站在了他身边,为他挡住了风雪侵袭。 蓟和放下袖子,温声道:你冷么? 沈棠道:还好。 鹿鸣: 他沉默地望着两人,尽全力维持了他高冷仙君的人设,没有现场喝醋,只是紧走几步到蓟和身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沈棠看他的视线。 三人边说边走,转过一处陡峭山崖,眼前豁然一亮,长长山道将万顷皑皑拉得极远,空阔雪景耀人的眼睛,崖边有一人负手而立,赏看半山雪景。 鹿鸣叹道:果然风景绝美,都是隐藏在地势奇绝处。 蓟和突然道:我们上山吧。登到山顶去俯瞰人间。 听他这么说,鹿鸣顿时也有些向往,他伸手拍了拍蓟和的肩膀,道:山顶寒冷,我怕你身体受不住。 蓟和却坚持道:古时王安石王大人不是也说过吗,古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若为一点顾虑而放弃如斯好景,岂不可惜? 沈棠道:王安石是谁? 鹿鸣道:我那个时代有名的文人,那时你还没有出生。 其实他这句话有些歧义,他想表达的意思是王安石是他那个时代常常被课本提到,学过很多次的文人,但是沈棠却自动理解成了和鹿鸣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人,自己没有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可是转头看看蓟和也是一副了然熟悉的样子,又觉得很奇怪,那种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感觉有一次涌了上来。 鹿鸣不知他心里所想,看蓟和很期待的样子,倒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婆婆mama,于是一拍双手,朗声道:好!那咱们便一齐登上山顶去看看。 雪山之上遍植树木,枝干上积雪深厚,如同雾凇。山路崎岖,却也被行人踩出了一条山道,两旁灌木丛也有被人砍过的痕迹,并没有新雪覆盖其上,鹿鸣不禁道:看来前几天有人来过,特意为上山的人清扫了道路。 蓟和抚摸那些树的树干,擦掉上面的积雪,依稀可见其细腻优美的纹理,道:这是广梓木。是作各种用具的好材料,尤其是乐器。当地人想必是有所需,才上山来辟道砍伐。 鹿鸣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攀登到山顶时已是正午时分,冰雪寂寞横绝,一碧晴空如洗,满眼都是皑皑的白色,逼人眼睫,冷风一吹,耳边盈满清脆动听的林涛声,然后归于静寂。在这温柔的天地间,三人并排站在一起俯瞰山下。 山崖万丈之下是一条长河,洁白明亮如镜,一片冰心,尽在白玉的壶里。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有所生发,鹿鸣没带什么东西,想起沈棠有一柄紫玉箫,便对他道:沈棠,用你的玉箫吹奏一曲听听。 沈棠闻言抽出腰间玉箫,竖在嘴边,一曲悠扬润洁的《柳出新》飘扬在山间。 他技艺颇高,吹奏乐曲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蓟和突然眼眸微闪,转头朝那边的密林伸出看去。 鹿鸣略带询问地看向他。 沈棠也放下了玉箫:怎么了? 蓟和凝眸道:我刚才看见一个野人的身形一闪而过。 沈棠立刻警惕起来:果真?你看清了吗? 蓟和沉默着点点头。 沈棠朝鹿鸣看过来:师尊!我们 鹿鸣却并不答话,他转头在四周瞧了瞧,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树林深处幽深而寂静。 他望着远处沉思了片刻,道:不急。想必它是被你的箫声吸引出来的。若我们现在追过去,一定寻不见其踪影,只会让它躲得更深。 沈棠和蓟和相互对视,认同了他的话。 然后鹿鸣转过脸来:下山。既然已经得到了那野人的注意,那么它一定会等待着第二次箫声,切记不能心急。先让它等一夜,明天一早,沈棠你跟我上山。 他们很快从阳谷山上下来,赶在傍晚之前来到了扶风镇上,街道人流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但也恢复了一点以往的和乐,夜市还未开始,两边已经摆满了各色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 三人穿梭在来往的人群中,因为事先改变过衣着穿戴,所以没怎么引人注意,等走到一间客栈前,客栈老板刚好从里面出来倒水,抬头看见了他们,顿觉眼前一亮。 老板热情道:仙君您又来啦。 鹿鸣: 蓟和也热情跟他打招呼:掌柜的别来无恙! 老板无视了他,然后径直走到鹿鸣身边,雀跃道:您是来为我们除害的吗?果然绝青宗的仙君心系百姓,老板我没看错。说着又朝旁边看了看,指着沈棠道,这也是贵宗的弟子吗?真不错,瞧这小伙子,长得多好啊 蓟和尴尬地站在一边,无可奈何。 老板。鹿鸣冷冷打断他,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看了沈棠一眼,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 然后不等他老板说话,长臂一伸,拉过了蓟和,紧紧贴着他的手臂,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叫蓟和。 老板: 蓟和被他隐秘地揽在怀里,能听到背后沉稳有力的心跳,耳朵瞬间红了。 沈棠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古怪。 老板在人间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出了三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他快速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然后笑呵呵开口道:是是是,两位小仙君都是灵气逼人,仙尊好福气!时候不早了,不如三位就在我店里歇下吧?保管伺候周到。 鹿鸣冷眼瞧他半晌,然后才矜持地点了点头,一边跟着老板往店里走,一边问道:之前是不是有一位姓叶的仙君也住在你们店里? 哎!是,是,老板进了店领着他们径直朝楼上走去,那位仙君在小店住了好些天啦,不过您来得不凑巧,中午叶仙君刚刚出去了,一般在外边一整夜都不回来,今晚您应该是见不着他了。 鹿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道叶清玉应该是又去调查道陵君了,当务之急还是野人的事,便不再管他,跟着老板来到了客栈二楼。 三人站在走廊里,老板道:仙君,我们客栈的房间您是住过的,干净又整洁,这点您完全可以放心。要几间房啊? 鹿鸣下意识朝蓟和看了一眼,对方也抬起眼来,目光里湿漉漉的,他感觉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好容易忍住,对老板淡淡道:三间。 好嘞!老板给了他们一人一张房牌,便识趣地下楼了。 打开门各自进房间时,鹿鸣想再看一眼蓟和,可是对方神色淡淡,连头都没回。 晚上,外面街道上更夫打了二更天的梆子,月光向人间倾洒下如银的雪白。 蓟和洗了澡换上中衣,坐在窗下的小榻上,随手拿起一册话本,借着烛火一看,标题竟是《绝青宗月夜了无痕》。 蓟和: 然后,窗格咔哒一声被人撬开了,鹿鸣探头进来,看到他,直接一脚跨了进来。 蓟和就坐在窗前,看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一言难尽地沉默了。 鹿鸣跳到地上,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抬头见蓟和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冲他招手:嗨。 蓟和站起了身,你来做什么? 鹿鸣笑道:当然是我想你了。 蓟和瞥了眼大开的窗户:我好像跟你说过,像这样偷偷闯入别人的房间是犯法的,你 我知道。鹿鸣仍是笑盈盈的,所以我会负责的。 蓟和瞪着他:不说滚。 鹿鸣: 其实他能感觉到蓟和从来到了客栈之后就不怎么高兴,包括刚才吃晚饭时也是一言不发,可能是因为老板的误会,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什么原因,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他一间房,贴身安慰他,只能这样等夜深了,所有人都熟睡,偷偷来会他。 这样一想,他又莫名其妙地感觉有点臊得慌,但还是坚持抬起头,看着蓟和的眼睛道:我总觉得,你今天晚上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蓟和的眼神瞬间软了下去。 他静默了半晌,然后退回榻上重新坐下,把话本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冲他抬了抬下巴:你坐那边。 鹿鸣立刻欢天喜地地坐了。 然后半天没有动静,他又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蓟和瞧着他,良久,突然道:我给你写封信吧。 信?鹿鸣疑惑道,我就在你面前,你给我写信干嘛? 蓟和又瞪起眼睛:你就说你要不要嘛。 要要要。鹿鸣赶忙道,你写啥我都要。 屋里很安静,只听得到蓟和轻轻的呼吸声,鹿鸣顺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翻了几页,又去倒水给他喝,趁空看了眼他写的信,发现其字体用的是簪花小楷,非常秀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