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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21节

    周羡突然之间,有些想咳嗽,他扶着墙,猛地咳嗽了几下,咳到脸有些发白了,方才颤抖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从里头拿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你生了什么病?观澜都没有办法给你医治么?”池时突然问道。

    周羡没有接话,却是深呼吸了几下,走到了陈县令妻妹的尸体跟前。这八具尸体,只有这一具,知晓她是被毒杀的,却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

    “这个闭环并没有完全形成,也没有任何证据。你故意说得这么笃定,是另有打算。这个案子,并非是明面上想的这么简单。”

    池时听着周羡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被你发现了”,她说着,对着周羡眨了眨眼睛,“不过,不是我说的,明明就是你说的。”

    周羡一梗,无语地将扇子收了揣回了腰间,还真是他说的!但是,分明就是池时在那张纸上画好了箭头,诱导他说的!

    “都是大老爷们,眨什么眼睛!别说风大,眼睛里进灰了!”周羡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先前有多爽,如今就有多怄。

    像是那种你以为自己个咸鱼翻了身,结果人家一顿cao作,笑吟吟地说,你爹还是你爹!

    池时一听,果断的又对着周羡,眨巴了几下眼睛。

    “死者芸娘,体表并无明显的伤痕,耳鼻喉中,均有黑色淤血,带有腥臭味。她的……”池时说着,抬起了尸体的手。

    “你来看这个,在她的手指头上,有一个针孔,针孔周围是黑色的,乍一看看去,以为是一颗黑痣。便是仔细看了,发现是针孔了,也只会觉得,可能是绣花地时候,不小心扎到手了。”

    “这毒好生厉害,见血封喉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拥有的,可惜观澜不在,不然他定是知晓,是什么毒。”周羡说着,心中一沉。

    “所以,你觉得,这个案子,并非是简单的互相杀人。”

    池时将芸娘的手放了下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这个案子很有违和感。互助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脱罪。一般而言,凶手都在死者身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远远大于那种变态杀人,随便杀人。”

    “那么,若你是这几个人,会选择有时间规律,有地点规律的,让人发觉,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吗?不会,有脑袋的人,会选择让人意外死亡,让时间间隔更长一些,地点更远一些。”

    “这样才是互助杀人的意义所在。”

    池时说着,指了指她画下的箭头,“而且,你发现了吗,秀夫人先被杀掉了,然后秀夫人身边的人,才利用自己的身份,接近李得宝,毒杀李得宝。这顺序,一个接一个的,太过规整。”

    这么多人,为何不打乱了来杀人,干扰官府的视线,而是强行串联……

    周羡蹙了蹙眉头,“你是说,是幕后之人,故意让我们发现的。可是,在你来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

    池时摇了摇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若是不来,池惑查不清楚,定是会请我祖父来。而且,第八个案子一发生,屠夫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城中只有二十几个屠户,离县衙近的只有四个。如今是时间太短,张捕头方才没有查出什么来,但是只要盯着他们盘问,迟早会发现蛛丝马迹。

    更何况,其中有一个屠夫,他的妻子就是八个死者之一。

    “幕后之人,生怕官府太蠢,发现不了。所以,他用铁环,强行将本该随意划走,十分灵活的小船,用铁链一环一环的扣了起来。”

    “表面上,可以哄骗某些人,说这样官府就会以为是连环杀人案,去寻找这么一个并不存在的变态杀手。其实上,却是只要官府发现了其中的一环,整个案子,便会串联起来,迎刃而解。”

    “而且”,池时说着,顿了顿,一一看向了躺在这里的八具尸体。

    “零陵十分的太平,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种凶杀案了。这些人,在城中生活了许多年。他们又不是银子,会有人喜爱,就会有人憎恨。”

    “但是,恨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就会形成的,谁在气头上,都会说上一句,老子杀了你,可真正敢杀人的人,又有几个?”

    “他们怂了那么久,突然之间,就一个个的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人了,你认为,这可能吗?幕后之人,给他们出了这个主意,但是,事到临头,不是每一个人,都下得了手,更何况,互助杀人,杀的都是同自己毫无干系,并无仇恨的陌生人。”

    周羡听着,若有所思起来,“可是,为什么不能说是你太聪明了,而凶手只是普通人,十分的蠢笨。他们彼此并不信任,所以得自己想杀的人,被杀死了,他才会去杀死下一个人。”

    池时深深地看了周羡一眼。

    周羡发誓,他绝对从那双黑眼睛里,看到了笨蛋两个字。

    “因为……”池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有衙役已经抓人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各个击破

    池时看了周羡一眼,把嘴一闭,手轻轻一动,将那芸娘带着针孔的手,推了进去,盖在了白布下头。

    周羡心中一动,抬脚迎了上去,“陈大人,可是要开堂审案了。”

    陈县令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面红耳赤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睁大了他那双绿豆眼睛,盯着池时看。

    他们一时冲动,把人都抓了回来。可仔细一想,这么多人,哪些人是凶手,完全不知道;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凶手,那也压根儿没有……

    看着池时把案子捋清楚了,可实际上,依旧是一团乱麻,便是开庭审案,他也不知道该从谁问起,又该作何审判。

    现在已经夜了,将这么多苦主全部薅了过来,说他们是凶手,却没有个章程,他敢说,再等一会儿,这些人就该群情激愤,将他捆起来揍上一顿了。

    “现在不宜开审,将各家人,送进不同的厢房里。一家家的问。”池时淡淡地说道,陈县令见他开口,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好的,我这就去。”

    池时点了点头,“我的小厮久乐回来了没有?你唤他进来罢。”

    陈县令躬了躬身子,转身便出去唤久乐了。

    看到这一幕的周羡,简直是瞠目结舌。

    “永州烂了!”说好的都是大梁英才,一地的父母官呢?祐海的那个狗东西,欠了池时钱,直不起腰杆子也就罢了。零陵的这个,这才见面多久,连饭桌都没有上呢,就恨不得管池时叫爹了!

    简直是荒谬!

    池时看穿了他的想法,“永州烂没有烂,我不知道。倒是你的衣衫烂了。我们这乡野之地,做贼的时候,可不能穿绸子。”

    周羡一愣,低头一看,果然他的袍子,被挂花了丝。

    “常康也不在。你们从祐海到了零陵,永州有什么,是值得你千里迢迢来一趟的?”

    池时说完,也不等周羡的回答,径直的出了门,朝着后头一整排的厢房行去。楚王身份精贵,带着一个护卫,便离开京城,来了这偏远之地,要做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

    他专司刑罚,掌了那清白印,最有可能的,便是在查一个重要的案子。

    池时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在路口等着她的久乐行去,“都办妥当了么?”

    久乐点了点头,“公子放心,一路上,全都打听清楚了。公子要先进哪家的门?”

    池时眉头微蹙,“秀夫人。”

    “秀夫人的夫家姓乔,是城里头卖豆腐的。生得两个儿子,乔大郎娶的是永州城一个秀才的女儿,名叫张缨,张缨也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八岁,小的五岁;”

    “乔二郎娶的是成中柳员外的女儿柳蓉,柳蓉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两岁,儿子一岁。秀夫人去年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两个媳妇伺候床前,她深受感动,是以定下了规矩。乔家的男子,要在四十岁,方可纳妾。乔家和睦,是出了名的。”

    久乐说着,压低了声音,“不过乔家左邻的婆子说了一件怪事。说半夜三更的时候,乔家总会传来影影约约的哭声,她夜里头起夜,听到过好几回。”

    池时点了点头,都闹出杀人之事来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和睦?

    她听着,推开了第二间厢房的门,大喇喇的走了进去,寻了最扎眼的地方,拽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那椅子滑过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让人烦躁不安。

    那乔家的人刚要发火,就瞧见了周羡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与池时明显凶残的样子不同,周羡一身绫罗绸缎,腰间的玉佩一看便不是俗物,周身的贵气都要溢出来了。

    他们张了张嘴,想着这里是县衙,到底强压下了怒意,“我阿娘已经去了这么久,凶手没有抓到不说,今日官兵还冲进我们家中,将我们都抓了起来。”

    “我虽然不过是一介秀才,但也有功名在身,并非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若是陈大人再抓不到凶手,我们就要去永州城寻知州大人了。”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年长一些,开口就是个老夫子了,应该是乔大郎。

    “你自己都说了,不过一介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永州知州了”,池时眉头一挑,看了看屋子里站着的四个大人同几个小孩儿。

    乔大郎一脸怒色,站在他身后的乔家大娘子张缨,护着两个儿子的头,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乔二郎生得白净斯文,一直不停地偷看周羡,站在他身后的柳蓉,抱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

    在她身边的椅子上,一个小娃,正在呼呼大睡。

    “绣娘被屠夫割喉了,就在今天晚上,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血溅了一人高。绣娘帮屠夫杀了他妻子,屠夫却是要杀他灭口,你们七个人,萍水相逢,你说屠夫,会不会瞒下你的名字。”

    池时说着,看向了面前的四人,“互相杀人,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什么互相杀人?”乔大郎大骇,“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凶手就在我们四个人中间?”

    池时没有理会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摸了摸柳蓉怀中的小女孩的头,“想不想喝糖水呀?久乐,给孩子们一人端一碗糖水来。”

    见那孩子的眼睛亮晶晶地,池时又说道,“李得宝也喜欢喝糖水呢,对吗,乔二夫人?”

    那柳蓉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她怀中的孩子,挣扎起来,“阿娘,你抱疼我了!阿娘,我要喝糖水。”

    “不能喝!不许喝!”柳蓉说着,腿一软,跌坐了下去,在椅子上躺着睡觉的小孩儿,被她压到了脚,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池时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转身,又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柳蓉,你为什么想要你婆母死?你知道的,官府若是没有证据,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人了。”

    那柳蓉一听,抱着怀中的孩子,便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真的会死。醇娘死之前,来寻过我,她说她受不了了,夜夜做噩梦,旁的事情,都做不好。”

    “她说她要来官府承认她杀人了。她可以,可是我不行啊!我还有孩子啊,她今年只有两岁,又是个女娃娃。我害死了婆母,她日后还如何在乔家立足!”

    “我心里苦啊!”

    柳蓉说着,看向了乔二郎,“二郎,我心里苦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是你阿娘么?她简直就是个恶妇!你把衣服脱了,你让他们看看,看看你是怎么考中秀才的……”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她说着,愤愤地指向了椅子上的孩子,“这个分明就是你弟弟,他不是我儿子!”

    第三十九章 真的凶手

    柳蓉说着,将怀中的孩子,塞到了一旁的大嫂怀中,冲了进去,拼命的要拔乔二郎的衣服。

    乔家大娘子张缨,不忍心的别过头去,轻轻地拍了拍被母亲疯狂模样吓到了的小女娃。

    乔二郎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紧紧地咬着嘴唇。

    不一会儿功夫,他的上衣便被柳蓉给扯开了。

    池时定睛一看,皱了皱眉,只见那乔二郎身上,大大小小的布满了鞭痕,有些旧伤一看便是很多年前的,还有一些新伤,刚刚结痂。

    柳蓉红着眼睛,伸出手来,摸了摸乔二郎的背,“看到这些伤了么?从二郎开蒙开始念书开始,便开始打。书背不出来,要打,字没有写端方,要打!”

    “头一回秀才没有考中,二郎丢了半条命,在家中躺了足足一个月,方才下榻。什么我走了八辈子的鸿运,方才得了这般好的婆母?”

    柳蓉说着,笑出了声音,几乎癫狂,“天天立规矩不说,我生了头胎是女儿,刚出月子,便催着我生儿子。哈哈,你们猜怎么着,她同护院有私情,竟是也怀上了!”

    “一个立了贞节牌坊,都做了祖母的寡妇,竟然有喜了?她把我腹中孩儿弄没了,硬是把她的孩子,交给了我。可怜大哥同二郎,都叫她打怕了。”

    “大嫂良善,强忍着,我顾念着乔家的名声,不敢吭声了,可她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什么病了一年,我们服侍在榻,分明就是这个不要脸的恶妇,自己躲起来,生了个孩子。”

    “她生她的,我不管,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死了我的孩子。然后用这个狗杂种,替代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