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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阴湿,长年不见光,黑暗里总盘旋着一股湿润的腐臭味,砖石泥墙上爬满潮湿的斑驳,几根顽强的杂草从石缝里横生出来,又瘦又黄。 李旭推开牢门,稀薄的光照亮了破旧的石板地,一只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飞掠过去。 “谢娘子关在哪里?”顾皎从墙上拿下一盏马灯。 “大人,我来提灯吧。”李旭伸出手,“在最深处,说是怕谢大人带人强闯大牢。”顾皎很爽快地把灯给了李旭,有人自愿做苦力,何必拒绝。 赵丹挠了挠鬓角,一脸的疑惑:“礼部尚书怎么敢这样做,私闯大牢可是重罪。” 顾皎颔首:“是啊,所以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关在牢房深处,悄无声息地死了,都不会有人察觉。 他们走到深处,一路上两边牢房里都关押着刑犯,大多奄奄一息,少数还有神志的,一扫到他们腰上的令牌,都吓得六神无主,往墙角缩去,掩耳盗铃地把稻草往自己身上堆,试图藏起来。 到了最深处,是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坐在地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灰尘的脸,还算清秀,左脸有道口子,已经结痂。 “谢大娘子。”顾皎停在栏杆前,“我乃承天府使君,姓秦。” “民女见过秦大人。”谢芸缓慢地起身行礼,她行的不是女子的万福,是男子的叉手作揖。 顾皎想起来,坊间传闻,谢芸走丢的这些年,是被平安镖局的一个镖师收养的,十岁起就跟着养父押镖,行走江湖,一身男子的作派,江湖间对女子行为没那么苛刻,为此谢芸归家后,听说谢大人是悉心教导了许久的。 难怪尚书夫人在花朝节时未带谢芸,想来是怕她失了礼数。 想到这里,顾皎心中疑惑顿生,谢芸入狱,是在花朝节前,还是花朝节后? “大娘子客气。”顾皎回了半礼,“不知你能否详细告知我事发当时的一切情况,谢大人为你的事焦头烂额,很是担心你。” 谢芸嘴角带了点讽刺的笑意,她挺直腰杆,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大人,我还是坚持那句话,我是被冤枉的。” 李旭压声呵斥道:“是不是冤枉,大人自有评判,你只用如实告知。” 谢芸不再多说,直截了当说起当时。 前天一早,她把生辰纲按时送到镖局,户部侍郎郭仪约好是卯时来取,谢芸值守了一夜,寅时换班,就去了后院休息,之后的事情,按理来说不归她管。 可她刚歇下没多久,户部侍郎带人闯进房中,指着谢芸的鼻子说她玩忽职守,被人盗走生辰纲,谢芸那个时候早就交了班,本要拿出值班表作证,可值班表只有镖头手中才有,镖头不知去向,接班那人也无影无踪,谢芸百口莫辩,这才被抓了过来。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倒是给些证据,”李旭恶声恶气,“我警告你,莫要想诓骗秦大人。” 赵丹翻看文书,逐字逐句念道:“郭大人说你早有前科,永和十年,你押送镖车时就曾遗失过一尊玉佛,险些被送进牢房,这件事已记录在案。” “谢娘子,你可有辩词?”顾皎问道。 谢芸顿了一下,摇摇头:“的确是我的缘故。” 牢中不知何处倏然传来一连串闷响,声响水流般的,接着臭气熏天。 “那不用说了,”李旭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香囊,放到顾皎脸侧拍了几下,驱散了四周的臭气,“谢娘子,你不要嘴硬了,惹恼了郭大人,若是上报天听,你可真的要以死谢罪。” “绝不是我。”谢芸眼中熠熠,咬着下唇,淡色的嘴唇上溢出点点血丝。 李旭没了好脸色,撸起袖子:“哎你这小娘子,怎么茅坑里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会对你动手?我告诉你……” “谢大娘子,凡事都要讲证据。”赵丹好声好气地劝道,“你这样梗着脖子不承认,却又拿不出证据,我们就算想帮你证明清白,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谢芸脸上迟疑,她握住冰冷生锈的栏杆,手收紧了一些,垂眸沉默了片刻,看向顾皎说:“秦大人,你看我的脸。” 顾皎自始自终都神色平淡,此时谢芸喊她,她才有了反应,顾皎看了看她的脸:“你是说伤吗?” “我歇息的时候,脸上干干净净,等郭仪进来把我吵醒时,脸上就多了这道伤。很奇怪,这么深的伤,我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我醒来后才觉得疼。”谢芸指着伤疤,伤疤不长,半指来长,却极深,有一处血rou都翻了出来,日后肯定会留疤。 “秦大人,有人不仅想要我毁容,还想要我死。”她一字一顿,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你有证据吗?”顾皎低声道,眼睛直视谢芸,“凡事以证据说话,谢娘子。” 谢芸盯着顾皎许久,她闭了闭眼,道:“秦大人,有些话,我想只说给你一个人。” 顾皎点了点头,挥手叫李旭和赵丹先退出去。 “大人……”赵丹一手捧着文书,一手拿着笔,满脸为难。 李旭揪住他后脖领往外拖,催促道:“快走,别让大人说第二遍。” “可是下官得记录……” “记个屁,记录能有查案重要?还不快走,小心本官以妨碍公务的名义抓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