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夜 第112节
“……” “好好吃饭这时候能晕?” “……我错了。” 她的坏习惯,喜欢以饥饿唤起其他负面情绪的通感。 周濂月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片刻,他似情绪平复,拿了她攒在手里的士力架,沿着锯齿撕开包装,一下塞到她嘴边。 动作带了点儿不由她废话的暴躁。 南笳不敢再多说什么,张口乖乖咬住。 周濂月声音恢复平静:“你以后接点儿别的。现在角色都太雷同。” “……雷同?” “结局都是死亡。你对这模式形成依赖了。”周濂月淡淡地说。 南笳一愣。 “这你自己说的,死亡和沉溺痛苦都很轻佻。” 南笳第一反应是笑,“那期综艺你也看得太仔细……” 周濂月垂眸,目光如薄刃似的轻轻略过。 南笳不敢继续开玩笑了,“……你说得对,当局者迷。” 她早觉察到,周濂月虽说是个商人,不,资本家,但对文学和艺术,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她小口咀嚼巧克力条,而周濂月则以手指无意识地梳理,她喷了水和发胶打绺的头发。 “后天什么时候拍戏?” 南笳想了想,“下午。” “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 “开车随便兜一兜。” “好呀。” 南笳去化妆间里换掉了戏服,拿卸妆油在卫生间里草草地卸了个妆。 头发暂且没办法,梳不动,只能先随意扎了一把。 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回到车上,在周濂月的“逼迫”之下,又吃下了相当分量的糖和巧克力。 回去时,南笳跟周濂月坐同一部车。 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放在他腿上,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戈壁滩上毫无遮挡、倾泻而下的阳光让南笳闭起眼睛。 有种微微的眩晕感。 她知道不是因为阳光,更不是因为低血糖。 车开回到酒店,南笳吃了点东西,再去洗头洗澡。 周濂月也冲了个凉,换了身衣服。 他自浴室出来时,南笳正趴在床上,研究一份地图。 酒店赠送的旅游地图,详细标注了各处景点、城市和露营地,摊开来快占了床铺四分之一的面积。 “想去哪儿?” 南笳点着一处地方给他看,“我们好像离昆仑山口不远。” “海拔多少?”周濂月在床沿上坐下。 “4700米。” “高反你扛不住。” “拜托我只是偶尔低血糖而已。” “厚衣服带了吗?” “有防风衣。” “……”周濂月有片刻无语,“普通防风衣不够,这海拔在雪线以上。而且不知道会不会下雪,防滑链得备着。还有氧气瓶,常用药……” 南笳“啪”一下扑倒在地图上,“好的我放弃了。” 周濂月笑了声,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以后吧。时间还长。” 南笳偏头,脸颊去蹭他微凉的手指。 她虽然常有把轰轰烈烈的事情,一口气都做完的冲动,但无比喜欢“时间还长”这个说法。 收拾东西,磨磨蹭蹭,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周濂月开车,没带着助理,就和南笳单独两个人。 没有定下确切目的地,初步确定是往西南,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个大的县级市,以防万一,他们可以在那儿吃饭和下榻。 路况限制车速,全程几乎只能保持时速六十公里。 他们出发后没多久,太阳便一分一分西沉,缀在戈壁滩的上方,一个深红色的圆盘。 远方起了雾气,那抹红有点模糊湿润的质感,长河落日圆的景象,非常具体,壮阔而寥远。 车连上了南笳的蓝牙,歌单里播放轻快摇滚乐。 窗户大开,南笳手臂撑着车窗,凉风灌入,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周濂月时不时转头看她,不自觉地笑出一声。 天黑了。 所有的天光收敛,天幕笼罩。 寂静仿佛是一瞬间降临的事。 整条路上,一时间好像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 “周濂月。” “嗯。” “像不像私奔?”她笑。 周濂月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她。 月亮升起来了。 南笳抬眼,入迷地看了片刻,“可以停一下车?” 周濂月在前方找到一处空地,将车从路面上开了过去,缓缓踩下刹车。 车停稳,南笳下了车。 夜里风大了起来,且四下空旷无遮挡,那风直接横扫而过,猛地将车门掼上,“嗙”的一声。 南笳拉起了防风衣的拉链,仍然觉得风大,又戴上了防风帽。 从车头绕至驾驶座,周濂月也披着件黑色的防风外套下来了,硬质的料子被吹出哗哗的声响。 周濂月问她,这附近有什么好看的? 南笳仰头,抬一抬下巴,“你看。” 天上只有月亮。 周濂月不解。 南笳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像古诗里的。” 周濂月低头看她。 她两手都抄在外套里,因为风大而微微瑟缩。 眼睛倒是更亮,像疏朗寒星。 她笑说:“我不是之前在读《雁门关》的原著,主角登场的时候念了一首诗,我查了一下,好像是李益写的。”“哪首?” “几处吹笳……” 周濂月:“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南笳顿一下。 他声音清清朗朗,有种玉的质地。 念这诗比她还流畅,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就等她开口。 “……你是不是也看了书?” 周濂月笑了声,“我可没这空闲时间。” 明明是她提起,周濂月接了以后,她却微妙觉得不好意思——好幼稚,小学生玩的藏头把戏一样。 周濂月好像洞明她的一切情绪,伸手将她一搂。 她摇摇晃晃地投进他怀里,也不抽手,仍旧那样揣着,脸埋在他颈间,汲取一些温度。 墨蓝天空里一钩孤月,清辉像是结了霜。 天地太寂寥,单独余下他和她。 就像她所说,像是私奔。 片刻,周濂月听见南笳出声:“我以前,一直觉得,大部分人的人生,其实可以分为两种模式。” “哪两种?” “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摩天轮式是渐渐升高,到一个顶峰,再慢慢下落,遵循人的正常生理周期。旋转木马式呢,就在不停地原地转圈,伴随一些小幅度的上下波动。” 她顿一下,“但是,我后来发现,还有第三种,跳楼机式。我之前的人生,就是跳楼机,极快的速度冲上顶,然后,啪一下摔下来……但现在,我好像在过第四种人生,过山车式,心情永远起起伏伏,失重与超重,绚烂得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