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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形于色,哪有不同意的。 伍先生让他从屋里再搬一把椅子出来,自己又去取了两个酒杯放在木几上,一老一少分坐两旁,头顶明月,眼观空墙。 得了这样的机会,他哪能不把对伍先生的崇拜一股脑儿都说出来,端着酒杯根本顾不上喝,从自己儿时第一回 见了先生的画便惊为天人开始,将他的画工从头到脚狠狠称赞了一番。 伍先生却似闻未闻的样子,连喝了好几杯酒,只偶尔对他点头敷衍一下。 习惯了被称赞的人,大概就是这么平静吧。 他也不觉得受了冷落,能将心头的仰慕面对面讲给偶像听,已是莫大的幸福。 看着雪白的墙壁,加上一两杯酒下肚,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先生可是在酝酿一部大作?所以才如此谨慎,至今不下笔? 可能是吧伍先生咂咂嘴,笑得有些不自然,旋即转了话题,皇甫公子并非洛阳人士? 一听偶像主动问自己问题,他立刻把自己家在何处父母已去世家中只有自己一人刚学画时连纸笔都买不起只能拿树枝在沙地上练习等等全说完了,恨不得把自己二十年的人生都交代了。 伍先生笑笑:我年少时,倒与皇甫公子经历相似,我还捡过别人用过的画纸来用。他又饮一杯,眨眼间几十年就没了。 原来先生也是他本想说出身寒微,但又觉得冒犯,就咽了下去,心里却是受宠若惊的,原来传闻中孤高冷傲的伍先生,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对后辈竟也没什么架子。他立刻又道:无论过去如何艰难,先生如今的成就,足以令天下人刮目相看。晚辈着实佩服! 也许是他虽然激动,但字字真诚,也许是他送来了一壶正合他口味的好酒,伍先生似乎的确不反感他这个后辈,反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来甘霖寺多日,我也没去探望一下皇甫公子,也是失礼了。 他赶紧双手捧住酒杯,连声道:先生言重了!是晚辈该来拜谒您才是。实不相瞒,知道您来甘霖寺的第一天,我便想过来一睹风采,但又怕叨扰到您。 哈哈,皇甫公子得空的话,常来也不妨事。伍先生敲了敲酒壶,带着酒来就更好了。只是莫要被和尚们发现,不然又要唠叨我们坏了佛门规矩。 他也笑出来:一定一定! 夜风微凉,薄云遮月,院中树影婆娑,空气里浮着淡淡的檀香味,洛阳城中最温柔的夜色落在这一老一少身上,倒也分外和谐。 往后几日,他都偷偷在外买了酒回来,再趁着夜色欢天喜地往南院去。 他与伍先生的关系,也在美酒的加持下变得熟稔起来,他心中崇拜仍在,只是渐渐没有了之前缩手缩脚说一句话都要考虑半天的拘束。 喝酒时的闲聊,也从各自对绘画的看法心得,说到他对未来的展望,连要给阿敏买个好看的镯子这种事都说了出来,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游历天下名城,将大唐山河收入卷中留与后人。 半醉的伍先生静静听他说完,看向他的目光里竟有几分羡慕。 他并没有留意到,只是兴致勃勃地把心头所有愿望都说给自己的偶像听,言谈之间更有了几分坚信自己会实现所有愿望的自信。 事实上,他也坚信自己同伍先生的月下酒话会一直延续下去,并无数次向神佛感谢,谢他们赐给自己这般大的运气。 但世事有时候并不合人意,也不见得要往你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那是他即将完工的前一天,北院的墙壁已成炎狱,观者无不惊心动魄,被画中内容震惊不说,更诧异于这位年轻画师显而易见的天赋。 伍先生也在观者之中,他今天不知动了什么心思,许是白吃了他这么些日子的好酒,再傲慢孤僻的人,也该有个回应了。 于是,他第一次站在北院的门前,还带着一壶酒,一包小点心。 无人留意围观者中几时多了一个白发老头子,他们的焦点只有壁画与它们的作者,甚至已经有些书画生意人急急来拉关系求合作,生怕别家抢先挖到财路。 他被围在中间,友善而笨拙地回应这些汹涌而来的喜爱。 好一会儿他才从人缝中见到独自站在壁画前发呆的伍先生,赶紧挤出来跑到他面前,惊喜道:先生您怎的过来了?目光又落到他手里的酒壶上,顿时高兴得不得了:您来寻我喝酒的? 伍先生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壁画上收回来,笑笑:快完工了? 嗯嗯,明日差不多了。他用力点头,心想从不往这里走半步的伍先生居然大驾光临,若能得他一番指点品评,岂不圆满了自己多年夙愿。 伍先生又往壁画上短暂扫了一眼,笑着把手里的酒食放到他手里:也不好白吃你的酒,听小和尚说你这边快完工,故而带些回礼过来,权当是庆祝你妙笔生花,大功告成。 妙笔生花用这个词来称赞他的人太多,可一旦从伍先生口中说出来,那便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高褒奖,甚至比皇帝的称赞还要受用。 他抱着所谓的贺礼,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好!伍先生自顾自地说了好几个好,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就告辞了,那边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