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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在洛阳西郊,眼前正办喜宴的人家在东郊几十里开外的杏花谷,这一大片地方恐怕都是这户人家所有,房舍靠山而建,屋前还有人工开凿的小河,有小舟在岸,石桥其上,四下杏林环绕,若遇春天,必是一番极好风景。 此刻,从沿途的杏花树到石桥再到大门,皆张灯结彩遍贴喜字,那大门之上端端正正挂着于府的牌匾,而原本在门口接待宾客的小厮们,现下却慌了手脚,都挤在大门旁的围墙下,对着墙头大呼小叫。 他抬头看去,墙头坐了个一身嫁衣的女子,手里还攥了个酒壶,边喝边往外张望。 不是苏胜是谁呢五年了,模样没有丁点走动,嫁衣穿在她身上可真好看,红衣衬雪肤,加上那慵懒懒的微醺之态,倒比平日里多出几分娇媚的女儿态。 可她今天不是成亲吗?爬到墙头做什么? 少夫人啊,您赶紧下来吧!摔了可不得了!您今天都爬了好几回墙头了!下头的小厮们都要哭了。 爬得高看得远!她不以为然,又喝一口。 哎哟求您别喝了!您到底还想看啥啊?小厮们边劝边对旁边的丫头说赶紧去请少爷来,结果丫头们说少爷跟人斗酒早就喝得不省人事,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胡来。 我还有贵客没到啊!她噘起嘴,气呼呼地说,今天他都不来,他肯定就死了! 见状,桃夭忍住笑,一边将他往前推一边大喊:没死没死,人在这儿呢!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红衣公子尴尴尬尬地对他们微笑。 墙上的苏胜也瞧见他了,愣了好一会儿,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大声道:是不是你呀? 他抬头,笑:是我啊。 然后又是一阵惊叫,她眼都不眨便跳下来,飞起的衣裙成了一朵飘然而下的红云。 平稳落地,她笑得像个捡到钱的傻子,冲过来一把抱住他:我以为你今天都不来呢! 要来的,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嘛。他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像个老朋友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直起身子,目光落到桃夭身上,左看右看:这小丫头是谁? 他后退一步,自然地牵过桃夭的手,笑:我娘子。 桃夭一阵咳嗽,旋即拿指甲暗暗掐他的手,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笑嘻嘻道: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她走到桃夭面前,绕着圈儿打量她,最后死死盯着桃夭的脸,问:看你的样子,不像闺阁小姐,干啥的? 大夫。桃夭的眼睛弯成月牙。 不错啊!她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有个当大夫的娘子也太好了,想你蠢头蠢脑的,居然还把人家小姑娘骗到手了! 他笑:你也不差啊,终于觅得良人。 还行吧,那年走镖时遇到几个绑票的恶贼,救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拳脚不行,只会吟诗作对写文章,哦,还会做生意赚钱,可没意思了。她一脸嫌弃,惹得旁边的小厮们赶紧解释:我家少爷不好拳脚,但学富五车,经商有道。 明白明白,各位不必解释,能娶到她的人,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我们不会看轻你家少爷。他笑道。 多嘴!都给我回去!这里不要你们伺候!她回头冲他们一瞪眼,小厮们赶紧撤了,想来平时她是作威作福惯了的。 这些年你去哪儿啦?她眨眨眼,酒气未散,看他的眼神又固执又飘忽。 呃其实是躲债去了。他不好意思道,没跟你道别,怕给你惹麻烦。 躲债?你怎么不来找我!那现在解决了没? 还清了,不然也不会大大方方来喝你喜酒。 那就好。她笑出来,走,跟我进去,里头喝得正热闹呢,来了好多人! 他朝大门里看了看,笑着摇摇头:我跟娘子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个小木匣,放到她手里,给你的贺礼,收好了,也许有一天你用得着。 她拿着木匣,却看着他:这就要走?喜酒都没喝呢! 他笑笑,从她手里接过那把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三口,然后看定她,微笑道:一杯祝你觅良人,二杯祝你子绕膝,三杯祝你常欢喜。酒壶还给她,他吐吐舌头:喜酒喝过了。 她笑出来,眼睛有些红了:谢谢你来,知道你安好,我也放心了。 嘴里说人家没意思,心里却喜欢得不得了吧。他朝大门里努努嘴,又道,知道你嫁得开心,我也放心了。 进去坐坐再走吧,他知道你跟我是老朋友,早就说想见见你呢。她不想放他走。 以后有机会再见吧。他摸摸她的脑袋,我们该走了。 刚刚转身,他又回头:当年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事,为何忽然愿意送我礼物了? 她愣了愣,笑:在我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只有你称我一声苏镖头。 他微微一怔,笑出来:哦。那我是赚到了。 是哦。 告辞了,你保重。 重逢与别离都比想象中快很多,走出杏花谷时,他没有回过头,神情很轻松,桃夭偷偷回看了一眼,苏胜还站在原处目送,喜宴上的乐声在夜色里分外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