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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宁手里有俩银吊坠,明天要带给纪然一个。 吊坠一模一样,端水端得明明白白。 季mama一听急了,她还没有打开盒子看,但首饰本就是生活中最不需要的东西,而这个金店是出了名的工艺好价钱高,他们家为了开店,已经挪用了给季长宁攒下来上大学的资金,店还没回本,怎么先奢侈上了呢? “不行,老季,发|票在吗,你明天赶紧退了去,我要这东西干嘛?浪费钱。” 季爸爸将腌菜坛子用水封口,防止空气进入,他洗洗手擦去水,环着季mama的肩膀走进卧室,低声道:“阿青你先别急,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马上退。” 眼看着妻子要生气,季爸爸包着季mama的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银镯,缓缓说道:“咱妈以前送你一个这样的镯子,你为了给我治病卖了,还有个金项链和金镯子,我以后啊,一件一件给你买回来。” 他说的“咱妈”是指岳母,季爸爸跑过很多金店银楼,现如今已经不流行夸张的镯子,只有商场那一家金店有类似的繁花似锦镯,季爸爸很怕自己买不到。 好在,并不晚。 季mama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轻颤。 当熟悉的镯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相隔了十年光阴,病重的母亲在弥留之际,将手上已经氧化的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像镯子上的图案一般繁花似锦,奈何命运无常,那些寄托了相思和祝福的首饰,被她一件件卖出,只为家庭换来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真能换来吗?当时年纪尚轻的季mama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爱家人,所以拼命工作,瘦弱的肩膀在顷刻间化为栋梁,去支撑摇摇欲坠的家。 一撑,就是十年。 十年啊,足够季mama习惯手腕上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让她拨弄,足够她在忙碌中忘记母亲的叮嘱,可午夜梦回,她看见年轻的自己,手腕上银镯在光下闪烁,耀眼灼目。 季mama没有想到,连她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的东西,竟然还有人记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十年来的愁绪与迷茫,在季mama嘴边化作一句话:“给我戴上。” “哎!”季爸爸将镯子戴到爱人手腕上,展开一个笑容,“真好看。” 他自认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对不起爱人,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家庭,只能在消沉中勉强糊口度日,用称当上还可以的手艺为家里人做顿饭,看到家人满足的神情,是他最快乐的时刻。 人啊,总是想被需要。 季爸爸太想被需要了。 烧伤之后,接连的打击让他更加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有家人和家庭才是牵引他的锚点,而妻子的包容、孩子的早熟,都让他在无形中产生一种挫败。 他是不是……太拖后腿了? 这个家如果没有他,会不会过得更好? 于是当季长宁说出“自己开店”的想法时,季爸爸内心一半是止不住的火热,另一半则是一湾冰层下的冷水,家里本就困难,万一生意不好,白白赔钱怎么办?宁宁已经高二了,再过一年高考,孩子没钱上大学怎么办? 难不成要去求助孩子曾经的养父,去求助他们曾经的养女,去求助纪家吗? 是的,纪家是好人,然然是好孩子,但季爸爸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给别人添加负担。 天人交战尚未结束,季mama雷厉风行地把银行卡放在季爸爸面前。 男人带着破釜沉舟的力气,仿佛背负一座大山,好在,结果不错。 算完账后,季爸爸想,他要慢慢的,把以前丢失的东西,一点一点找回来。 所幸,他还有很多时间。 ** 二楼,季大伯一家。 主卧内的空调嗡嗡作响,大伯母白天睡得多,暂时不困,她盘腿坐在床上,跟爱人讲述白天在“四季家”的情况。 “洪广,你是没看见,宁宁和然然的同学可能干了,长得俊又有礼貌,”大伯母边说边咂咂嘴,“养闺女多贴心,你说咱俩怎么没这个福气?” 季大伯笑她:“这话可别在你儿子面前说,又得吃醋。” “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跟一群小孩吃醋,季照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大伯母吐槽起亲儿子来毫不客气,话锋一转,她叹了口气,言语中带了些释然和复杂,“我瞧着啊,洪成开的这个店能行,你当大哥的,该放放心了。” 季大伯一时语塞。 季家兄弟的父亲早逝,由母亲撑起一个家,一个人料理农田,硬是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 俗话说长兄如父,季大伯初中没毕业回家种地,当农民看天吃饭,收成不好的话,日子很难过,他便在镇上打工,顺便种地。 后来弟弟长大,季大伯考了驾照,跟朋友一起做长途运输,开大车,常年漂泊在外,很少有着家的时候,他那时觉得反正有弟弟在家照顾母亲,自己年轻力壮,多赚点,到时候带着全家风风光光地搬到县里住。 安定倒是安定下来,成家立业,有了孩子,用开车的所有积蓄在平川买了栋小楼,说好的拆迁到现在没拆,但好歹是个房子,是个家。 季大伯靠在床头上,妻子靠在他的肩膀,季大伯不抽烟不喝酒,此时身上却有一点淡淡的烟味,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似是不好意思,说道:“是我对不起洪成,连带你跟我受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