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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错换人生 第71节

    “我叫王锋,跟我宋师哥是老乡。”

    “哦,你也叫王锋啊?那可巧了,我听谁说来着,诶对,就是小萧同志说,他们海城老乡里有个叫王锋的,最近正准备离婚呢,他媳妇还大着五六个月的肚子,听说啊,离婚原因也很让人费解,他是看上了一个海城本地局长家的千金……可怜哟,他原配妻子,以前父亲是海城钢铁厂的老板,后来公私合营当了经理,这才几年啊就给人离婚了。”

    在座的都是从公私合营年代过来的,谁不知道啊,自从进入大集体时代,这私方经理就成了摆设,没有任何地位和话语权,眼看着老丈人没权没势了立马重拜山头,这不是妥妥的陈世美吗?所有人,凡是听见安然说话的,都暗地里骂骂咧咧。

    农村人再怎么有不好的生活习惯,但至少在农村很少能听见这样的故事。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王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面是羞臊,一面也是气愤,安然一石兰省妇女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这些事就连宋师哥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就不是会对别人隐私好奇的人,只有萧若玲,俩人在海城的家是一个区的,七弯八拐也有点亲戚关系。

    而且,安然说“小萧”说的,一起来的海城老乡里就只有一个姓萧的。

    萧若玲冷着脸,一副懒得跟保姆多费口舌的样子,清高极了:“我没说过。”

    “我没说是你说的呀。”安然笑得灿烂极了,心里也把宋致远恨死了,这俩垃圾人都是他招来的,他倒好,一拍屁股说加班就跑了,把烂摊子扔给她。

    “我没说,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你的事。”萧若玲看向王锋,纡尊降贵解释了一句。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众人哗然,这不就不打自招了吗?那个“陈世美”居然是这个男同志,怪不得说话这么难听呢,原来是本性就不是个好东西啊!

    好在,王锋怎么说也是个高材生,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又有其他人帮安然的腔,他绝不会做与众人为敌的事,忙端着酒杯慢慢缩回去,悄无声息的走了。

    安然心道:还以为多能呢,才几句话就当怂了,严重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高材生,不然怎么又蠢又怂呢?

    萧若玲虽然她也挺看不上,但至少人不怂,也确实是工作能力在那儿摆着。

    安然当然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里吵架,只是忍不住回呛几句而已,这个王锋不用她出手他就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可是上过社会新闻,也就是1975年春节的石兰晚报,让石兰省的老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好长时间。

    安然说的他的“陈世美”经历,确实属实,不过不是萧若玲说的,而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当时报纸上只说他是阳城一中的数学老师,安然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京市来的三十人之一。

    他抛弃原配妻子和月子里的女儿,猛追海城的局长千金,其实是想早点调回海城去,报纸上只说他受不了阳城市的艰苦生活,可安然现在看,明显是受不了枯燥的科研而已。

    科研不能喝酒,不能交际,不能发散他“伟大”的人格魅力,他要能待得住才怪!可部委派他们来的时候肯定经历过一番严格的审核,选中也是签了服务协议和保密条款的,单凭他自个儿能力肯定是回不去的。

    所以他把目标锁定在能帮他回大都市的局长千金身上,但他的原配妻子也知道了,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从海城赶来,一家三口所在阳一中的宿舍里,一把火活活烧死了。放火之前,她还分别给阳城市教育委员会和石兰省教育厅写过一封绝笔信,哭诉丈夫的非人作为,以及自己赴死的决心,以及死法。

    事情太大,又太惨烈,那个春节,大家都过得很压抑。

    现在看来,他妻子没说错,这还真不是个东西,只是可怜了女人和刚出月子的小女儿,如果能活下来应该也就比猫蛋小两岁……安然紧了紧拳头,这事她必须管。

    那个女人是春节前三天兜着孩子扒着火车皮来到阳城的,距现在还有半年时间,安然完全有时间挽救……当然,现在那个女人还大着肚子,不知道他的丈夫正在千里之外预谋离婚抛弃她们。

    而以她做阿飘时学到的知识来看,女人之所以这么想不开,一方面是王锋不干人事,另一方面怕也是产后抑郁作祟。女人在那个特殊的生理阶段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激素急剧波动,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只是可怜了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什么样。

    安然真的最受不了跟孩子有关的一切伤害,心情立马就低落下来,酒席也没顾得上吃几口。

    当然,她的女鹅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mama的人。

    小猫蛋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mama,吃rourou。”推过去自己的小碗碗。

    安然一看,全是包淑英给她夹的小炒rou酱牛rou,快有小半碗了。

    “她一直舍不得吃,只吃土豆,说这些要留给你,看你忙前忙后的。”包淑英也有点疏忽了,只顾着喂外孙女,把亲闺女给忘了,也没想起给她留点菜。

    安然一口一口的,在女鹅的期待里,把她所有留好的rou吃完,虽然已经凉了,可吃到胃里,暖的却是心里。

    宴席一散,包淑英带着孩子,先带小海燕的社员们上新家里看看,胡文静沈秋霞和赵银花则一直陪着安然收拾残局,这年代缺吃少穿,其实压根也不剩任何东西,但安然当时怕人来得多,多备了一桌,到最后才想起来没用上,干脆就打包回家吧。

    有一锅多余的五六斤的米饭,还有半只切出来没装盘的盐焗鸡,安然悄悄打包塞给银花,“银花姐别啰嗦,赶紧拿回去,天气热也别久放,晚上就给孩子们宵夜吧。”

    赵银花也不客气,“好嘞,我收下了,但宵夜可不行,把他们嘴巴惯坏了不行,明儿热了当中饭吃。”

    “那行,那你记得用凉水冰一下,闷碗里怕会坏。”七月份的阳城市,平均气温三十度,更何况是逼仄的家属楼。

    “放心吧,要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分别后,安然又把胡文静和沈秋霞邀请到家里坐了会儿,老沈自个儿开着拖拉机,把赶着回家的小海燕社员们送到岔路口,他再返回市里拉下一拨。

    “甭跟我们客气,车子闲着也是闲着。”沈秋霞把双胞胎往小猫蛋的游戏室地上一放,整个人轻松的叹口气,家里要是也能有这么个房间该多好啊,得省她多少力气,这俩小子现在可敏捷得很,一刻也停不下来,要么抱,要么爬。

    小猫蛋跟她的好朋友们,从她的房间玩到游戏室又玩到客厅,最后就在门口的菜地里捉起了虫子。大肥兔子来到新房子,那就是猫仔掉进渔场,哪儿哪儿都是它爱吃的绿叶子,雪白的小爪爪刨着刨着居然刨出根橘黄色的胡萝卜来。

    “呀!胡!萝!卜!”小猫蛋高兴得都破音了,“meimei,jiejie,胡萝卜!”

    几个孩子,虽然已经吃饱了,可并不妨碍她们获得挖掘的快乐啊。吭哧吭哧,一会儿工夫,平整的菜地变成坑坑洼洼和满地的土,小猫蛋挖到一根蚯蚓,小手一捏,开心得不得了:“我mama用蛇蛇钓鱼鱼哟!”

    她以为这就是蛇的幼崽。

    孩子们都吓坏了,小孩谁不怕蛇啊?小严斐直接一把抢过小“蛇蛇”扔得远远的,“蛇,咬人。”

    “我不怕。”小猫蛋还想捡她的蛇蛇,铁皮房子里忽然扇着翅膀跑出一只芦花老母鸡,一口叼起蚯蚓,不带犹豫的咽下去,卡得脖子一伸一缩,不就没了吗?

    小猫蛋很沮丧,她想把蛇蛇送给mama,让mama钓鱼鱼。

    ***

    这一晚,一家子住上期待了快一年的新房子,宽敞,明亮,而铁蛋也终于跟姥姥分床了,睡上一张独属于他自己的大床。

    安然带着小猫蛋在新的洗漱间里洗澡,母女俩站在宽敞的洗澡间里,花洒里忽然就洒出一片热水,吓得小猫蛋“呀”一声:“下雨啦mama!”

    “下热雨啦!”

    “小笨蛋,这是洗澡的花洒,里头放出的热水当然是烧的呀。”

    小猫蛋抱着光溜溜的身子,左看右看,“没有火,mama。”

    “烧水不一定要用火,还可以用太阳。”这是她提出来的太阳能热水器,宋致远一听就明白,装几根真空集热管,将太阳能转化为热能,只是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妻子一提醒他几个小时就给做出来了。

    小猫蛋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她的眼睛总是害羞的看着mama呢,原来mama长这样啊!

    说来也是可怜,住小房子洗澡都没这么透彻过,每天躲屋里随便擦擦,小猫蛋倒是能脱光溜洗,可安然却还是第一次,她不禁看呆了。

    “mama,胡子?”她指着安然身上问。

    安然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只能说:“嗯嗯,以后你也会长。”

    小猫蛋却吓坏了,立马扁着嘴说:“我不要。”

    “为什么呀?”

    “胡子,老爷爷,变老。”原来,在她的认识里,长胡子的都是老人,快要死的人,像她的姥姥爸爸mama和哥哥就不长,他们不会死。

    安然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不是胡子,因为讲啥她都听不进去,只能哄着她,随便冲洗一下抱回房间里。

    这一夜,宋致远没回来,大大的床,小猫蛋却偏哪儿也不去,就紧紧的窝在mama怀里睡了一夜。

    ***

    新家落定,安然的重心终于又可以重回工作了。

    陈文慧的退休总厂人事科已经批下来了,上完八月份的班她就能回家养老去了,大家都很舍不得,但她却很开心,终于不用再板着脸,还把大家伙请到家里吃了顿饭。

    她的丈夫在市法院工作,儿子女儿都在阳城市各个重要职能部门,住着大房子,穿着布拉吉,真的是个生活万事不愁的妇女。

    “小安啊,你的能力咱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我走以后,工会就靠你撑着了。”她拍了拍安然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咱们工会工作的推进,靠的是所有人的同心协力和陈姐的领导,以后要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说不定还得回来找您呢!”

    陈文慧听得舒服极了,整个人滑溜得很。老干部退休后最受不了的是啥?就是没有了一群唯她马首是瞻的下属,她心里落差大。可安然这话虽然是客气话,她的能力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心里还是得到了慰藉。

    “对了,我那天听厂里的意思,要提你当主席呢。”

    要说陈文慧心里还有哪儿不舒服,那就是她干了这么多年,直到退休也还是个副的,而安然这才二十二岁就要攀上她一辈子也攀不上的高峰……

    “我前几个月就听我对象说了。”陈媛媛嘴快,没忍住来了一句。

    果然,陈文慧脸一垮,领导班子早几个月就想把她弄下去了吗?

    “哎呀你们可别给我白高兴一场啦,咱们厂这么多人才,搞不好还会从总厂空降人才过来,哪轮得到我啊,我能在退休前干到陈姐这样的,我就阿弥陀佛了,这世上多少人工作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陈姐的成就呢!”说着,她赶紧举起杯子,“来来来,咱们祝陈姐退休愉快,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

    这么一说,陈文慧的不愉快也很快就散了。大家吃吃喝喝玩了会儿,安然就回单位,准备把东西整理一下再回家。

    现在的办公室虽然还是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多了,文档分门别类做好归档工作,要取一目了然。以前那些用剩的布标袖套啥的,安然也跟综治办要到一间小房子,一搬走办公室就通透多了。

    没办法,安然现在收纳上瘾了,家里收拾不算,她连单位也不放过。陈媛媛的桌子就跟她后世招的助理差不多,就是桌子不大,东西不少,但这也正是她年轻活力的来源不是?

    安然现在就做不出在草稿纸上画只猫啊狗的事来,因为她的草稿纸上只会工工整整写着最近的工作安排,待办事宜,注意事项,以及有时偶然想到的点子。

    一面想,一面收,连门口进来个人也没注意。

    “还没下班?”忽然,身后传来一把有磁性的男声,安然被吓一跳。

    顾慎言客气的笑笑,“对不住,吓到你了。”他四下里打量,指着最干净一张桌子,“这就是你坐的地方吧?”

    “不,那是陈姐的。”

    “她不是退休了吗?”说着,他极其自然的,就坐到了陈文慧的凳子上,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是在调试,找一个最舒适的角度。

    “你们搬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该去恭贺你乔迁之喜的。”

    安然其实不想搭理他,“也不熟,就不麻烦你了。”

    顾慎言仰靠在椅子上,“我怎么觉着你不是安然。”

    “怎么,我不是安然难道你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材,一模一样的嗓音,人生经历也是一模一样的,她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证明她不是安然。

    他们眼中的安然应该是什么样?懦弱,胆小,没主见,不敢大声说一句话,更别说骂人。

    现在的她,不就是女魔头嘛?

    不过对不起,安然还就只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什么不要什么都能自己决定,她的人生和选择不再受任何人支配。虽然也有的人觉着她粗俗,冲动,一点文化人、成功人士的风度也没有,可她为什么要有呢?

    或者说,凭什么要有?她上辈子的一分一毫都是自个儿单打独斗来的,从摆地摊跟治安队打游击到拥有自己的成衣店,她要是文化人讲道理她能生存下去?早让竞争对手撕了八百回了好吗!

    更何况后来,她一个漂亮的离婚女人,想要在商场杀出一条血路,遇到的困难和阻碍真的比普通女人大多了。因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漂亮女人,只会成为别人的觊觎对象,男人想把她收入囊中,圈养成金丝雀,女人则将最恶毒的揣测和诅咒加在她头上,哪怕她获得指甲盖大一点成功,女人们也会觉着她是靠脸,靠换来的。

    要是有选择,她也想做一个温柔的,有风度的,心平气和的女人……可惜,她两辈子都没这个命。

    安然把陈文慧还没来得及搬走的兰花一盆盆的抱进屋里,懒得鸟他一眼,直到最后一盆,她把大锁一挂,“你帮我们锁门还是怎么着?”

    顾慎言起身,就直勾勾的盯着她,“你不是安然,或者说不是三年前的安然,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一定会查清楚。”他顿了顿,环顾小小的办公室,“但在这之前,我们怕是要一起工作了。”

    安然生怕他还理解不了,再一次义正言辞地说:“顾慎言同志,请你听好,我安然跟你不熟,你不用总是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话。如果要跟我竞争工会主席,我欢迎,咱们各凭本事吃饭,可别的,你别说也别做,我很爱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是我的全部,懂了吗?”

    顾慎言眼睛一眨不眨,“你真的爱他吗?”

    “爱,我爱他,就像爱我的祖国。”她抬头挺胸,说得不卑不亢,没有少女的娇羞,有的只是坦然。

    顾慎言终于泄气,相信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是爱他。短短三年时间,她就变了个人,本来以为只要他回头,她总还会在原地怯生生的,羞赧的看着他。

    是的,顾慎言不是傻子,他一直知道他的小学妹喜欢他。甚至,某些时候他还有意的想要给她点希望,他乐于看到她眼睛围着他转的样子,像一只圈养的小兔子。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安容和不受宠的大女儿呢?但凡她有安雅一半的受宠和受重视,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插队,更不会跟安雅若即若离。

    这三年来发生太多的事了,先是她不声不响结婚生孩子,直接把他当路人,去年就连一直“慎言哥哥”叫着他的安雅,也不理他了,转而主动追求一个其貌不扬的轧钢工人。

    他觉着,这对姐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