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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何焕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多亏曾经被迫去规劝麦考尔的经历替他普及了北美法律小知识,虽然他们身处欧洲,但雷普顿教练非要确认年龄后才知道他是不是足够法律允许的饮酒年龄。 他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没多久,说这个单词的时候十分有底气。 但雷普顿按在椅子上的手并没有拿开的意思,眼神里没有质疑,他只是默默盯着何焕,仿佛在确认答复的真伪。 有一种冲动促使何焕冲回电梯返回房间拿出护照自证清白,但他忍住了。 “换个地方。”雷普顿站了起来。 何焕只好跟着老教练离开酒吧,他心想自己就算坐下也不会喝酒,人生第一次喝酒后的狼狈形象已经被尹棠笑到现在,爱面子脸皮薄如他,这辈子都不会打算再碰酒精了。 跟在雷普顿身后走出酒店,黄昏的最后的斜照染金老人的银发,他略微有些伛偻,脖子稍有前倾,像是在努力看清面前的道路,只是脚下仍旧快步前行,丝毫没有摇晃。 不知道要跟去哪里的何焕只能边跟着走边胡思乱想。 雷普顿行事作风老派古板,从不讲释放天性快乐自由那套眼下流行的训练方式,几十年前他所坚持的纪律与严肃原则如今仍在被一丝不苟的执行,何焕听马文教练说过这位老教练的事迹,他俱乐部里慕名而来的学员如果有一百人,那一年后往往只剩下十人不到,离开的一半是无法忍受严苛冷漠的训练与身心压力,另一半则是因为违反了雷普顿教练所制定的堪比宪法的俱乐部规章而被开除。 他强硬的个性与说一不二的固执圈内人尽皆知,倨傲与不可一世也经常是人们的谈资,何焕作为亲身受害者当然了解,但如今他想到的却都是那天埃文斯与雷普顿决裂时,两个人的痛苦与挣扎。 然后他就后悔了。 雷普顿确实带他到了个他的年龄绝对可以毋庸置疑走进的店面——一家冰淇淋连锁店。 四周都是刚放学的小孩子,叽叽喳喳,比刚才的酒店大厅还要吵闹嘈杂,到处都是缤纷的手绘,老教练给他点了个大份粉红色莓果味儿冰淇淋球,上面琳满同样鲜艳红色的草莓果酱和闪烁的荧光色糖果碎屑,只要稍加观察就能看出来,店里小孩子的桌上大多是他的同款冰淇淋,看来是畅销口味,只是父母为他们买的都是精致的小份,也正是如此,许多小孩子都朝何焕与他的超大份冰淇淋投来单纯又热烈的艳羡目光。 这里的作为显然是为家长和孩子准备的,双人桌一大一小一高一低,雷普顿当然坐在又高又宽的椅子上,何焕即使用力坐直,也还是矮他一头需要仰视。 为什么这老头觉得他的年纪只能来这种地方啊…… 何焕叹气。 “要是找我就为了叹气,我还不用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同情。”雷普顿说道,“但你是来替埃文说好话的,我说得对吗?” “他不需要我说好话。”何焕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要是你认定他无可救药,我说什么也没用。” “这么说来你还挺了解我?”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何焕以为雷普顿会嘲笑自己的说辞,然而老人只是叹气似的笑笑,好像他刚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看来我看错你的事实不止一个,你看起来不大像是会关心别人的孩子。” 选手的职业生涯太短暂了,一次波折可能命运就走上不同岔路,要是在以前,何焕对旁人的人生未必这么上心,但自从知道盖佐的悲剧后,他的心态也有所转变。 他能做的也始终有限,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你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什么?” 他话到嘴边,却被雷普顿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这问题奇怪,没头没尾,何焕半天才给出自己的答案,“去刷牙。” “真幸运,而我要在清醒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雷普顿看着何焕的眼睛,“我每天清晨必须花费这个时间来质问自己:我是不是有能力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肩负着这些年轻人的梦想,让他们真正实现自己的追求和价值?我做到了吗?做得如何?我今天要怎么样才能挺胸抬头走进俱乐部,继续为他们指出前进的方向?” “教练和老师这样的职业,看样子受人尊敬和爱戴,但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战战兢兢和如履薄冰,是一次次自省和诘问。别人的遗憾只是自己的损失,但我们的遗憾里埋葬着年轻人的青春,我们是世界上最输不起的那些人。”“不信去问问你的教练,问问她在发现你这么一个绝世天才时,比兴奋和期待更多的心情是什么?是焦虑。她手握世上最稀有的原石,碰一下都要小心翼翼,更别提亲手打磨切割,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绽放光彩对她来说比当年自己渴望光芒闪耀都要更不安和忐忑,她一定和我一样,有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和压抑的清晨。” 何焕没从这方面想过,一时愣住,许久都没说话。 “孩子,”雷普顿忽然换了一种带着些许悲伤和慨叹的语气说话,“你或许是个天生的选手和运动员,但却不像个能当教练的料,埃文也是一样,所以你们永远不会明白。” “人和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何焕的想法依然很坚定,“就算你们想法不同,但至少曾经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而且成功过,共同走过的路比共同的想法在我看来要重要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