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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今日终于有机会堵着连三问个明白时,成玉心中压了整三日的怒气和委屈立刻就涌了上来,巴巴地就想赶紧将这个什么水榭小聚对付过去,好拦住连三,逼也得逼他给她个答案。 她一向就是这样混,讨厌黏黏糊糊,也讨厌患得患失。 但,又是什么契机令她陡然失去了这个决心呢? 或许,是连三明明知道她在这里,却吝惜给她一个眼风?皇帝将她从角落里叫出来时,她可是从头到尾都用眼角瞟着他,因此她很清楚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又或许,是烟澜主动同他说的那些亲密话?水榭中没安置那么多座位,小太监搬凳子过来的途中,皇帝将十六、十七公主的画作拿出来让诸臣子先行赏看,水榭中氛围一时有些放松。国师站在烟澜身旁,拿着十七公主的一幅瘦梅图邀他同赏,他便站了过来。 成玉听到烟澜柔声叫他:“表哥。”他便微微俯了身,就着烟澜的坐姿听她说话。接着成玉听到烟澜轻声:“我只将你亲自看着我画出来的那幅《秋月夜》呈给了皇兄,因为觉得那幅画得最好,别的姊妹似乎都呈了两三幅上去,若待会儿皇兄怪罪我,可要请表哥为我说两句好话。” 是了,成玉觉得,应该就是在那一刻,她突然什么话都不想再问连宋。就如同三日之前她一鼓作气地想要去大将军府找他理论,却依然被拒之门外,那时候她的泄气,明明白白地被复刻在今日;而此时,还增添了许多灰心和疲惫。 倏忽之间,心中生起一股颓然之感,让她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有意思。事实就是,连三他宁愿看着烟澜作画,却吝惜见她一面,无论如何,他待她不过就是这样罢了,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故而烟澜又同连宋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再听,坐那儿发了一阵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喉咙还有点疼。但常年在太皇太后和皇帝跟前讨生活的本能却让她很快反应过来,即便她此时再是感到怠倦与空乏,她也不能老坐在那儿发呆,因此侧首从果盘里取了只蜜橘。 这时候她才瞧见十七公主和十八公主在咬耳朵,边咬耳朵边往烟澜和连宋处瞟。 她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时已往后坐了一坐,为她们的偷瞄让出了一个空当。却见十七公主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又同十八公主嘀咕了一句什么。她一时奇怪,凝神听去,却听得十七公主附在十八公主耳旁:“亏得她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不承想人家一眼也没看她,只同十九meimei说着话,她今日可太没脸了。” 十八公主听闻此言谨小慎微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目光时往后缩了一缩,估摸着她不可能听见,镇定了一下,又讨好地朝她笑了一笑。 成玉握着橘子掂了两掂,垂着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不动声色环视一圈,才发现果然有不少公主都盯着他们这一处。有看她的,也有看烟澜和连三的。 她其实都快忘了。十七公主和十八公主这番作态却让她突然想了起来,是了,她和连宋之间还有着一重关系:他是曾经拒过她婚的将军,她是曾经被他拒婚的郡主,今次算起来还是他们头一回一道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太皇太后悯恤她,严令宫中不许再提她和连宋的事,碍于太皇太后凤威凛凛,大家的确不敢说,但此时她们看向她的目光却含义丰富。 成玉懒得去分辨哪些人是单纯好奇,哪些人是嘲讽戏谑,又有哪些人是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都是熟悉的套路,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也没有觉得多生气,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从小就很习惯各种各样的小恶意和小心机。 她将橘子放在手心又掂了两掂,一时觉得公主们很无聊,一时又觉得坐在这里想东想西的自己也很无聊。不经意间烟澜的声音又传入了她耳中:“……十七jiejie这幅瘦梅图运笔很是清隽秀丽,是幅好画……” 话未毕,听到国师的笑声响起:“公主今日竟如此宽厚,臣还记得去岁臣得了幅《岁寒三友》,前去将军府邀将军共赏,彼时评点《岁寒三友》的那句‘匠心独运,偏无灵气’可是出自公主金口,将军你说是不是?” 连三没有立刻回答。 但无论连三说的是什么,成玉此时都不想听到,她就给自己找了点事做,偏着头一心一意剥起被她把玩了好一阵的蜜橘来。 她专心致志地理着橘络,以转移注意力,橘络刚理到一半,有个愣头青颠颠地跑了过来找她说话:“臣翰林院修撰廖培英,久慕郡主的才名,听闻郡主一手行楷潇洒俊逸,得景公真传,臣亦爱字,不承想今日有幸能在此谒见郡主,下月臣母正要做寿,臣斗胆向郡主求一幅平安帖,不知郡主可否如臣之愿?” 翰林院廖修撰,这个名字成玉是有印象的,去岁高中的探花,是江南有名的少年才子,听说生得秀如美玉,为人却豪放不羁。成玉惊讶传言也有不虚的时候,这位廖修撰的确够不羁的,今日皇帝将他带来评点诸位公主的画作,那他对在座所有公主,包括她在内,就有了半师之名,却这么低声下气地跑到她跟前来求字,的确挺不拘一格的。 成玉认认真真看了这位廖修撰一眼,放下橘子擦了擦手才慢吞吞地谦虚回去:“红玉的字其实普通得很,承蒙大人高看,那红玉便献丑了,三日后定将字帖奉至大人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