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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似化做了一片深海。 这世间无论哪一处的深海,无不是水神的王土。 国师感觉自己终于弄明白了三殿下方才那句找死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方才就该注意到,连三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那把铁扇,而是戟越枪——传说中以北海深渊中罕见的万年寒铁铸成,沉眠了一千年、饮足了一千头蛟的血才得以开锋的一等一的利器,是水神的神兵,海中的霸主。三殿下寻常时候爱用扇子,有时候也用剑,但他最称手的兵器,却是这一柄长枪。这就是说连三他开始认真了。 就像要验证国师的推测似的,最擅长在空中隐藏行踪的无形无影的玄兽们,在水神的深海中却无法掩藏自个儿的踪迹,即便身体的一个细微颤动,也能通过水流传递给手握戟越枪静立在结界正中的连三。冥兽们却毫不自知,自以为在水中亦能玩得通它们的把戏,还想着自五个方向合力围攻似乎突然休战了的连宋。尤其是那头被连三一枪挑进结界内的玄狐,熬着伤重的身躯还想着要将连三置于死地。 便在玄兽们起势的那一刹那,静海一般平和的水流忽地自最底处生起巨浪,化做五股滔天水柱,每一股水柱都准确地捕捉到了一头冥兽,像是深海之中摧毁了无数船只的可怕漩涡,将冥兽们用力地拖曳缠缚其中。而静立在水柱中间的三殿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 在这样不容反抗的威势之下,国师除了敬佩外难以有其他感想,只觉水神掌控天下之水、cao纵天下之水的能力着实令人敬畏,此种壮阔绝非凡人道法可比,令他大饱了眼福,但这样非凡的法力,也有一些可怖。 五头冥兽被水柱逼出原形来,原是一头玄虎,一头玄豹,一头玄狐,一尾玄蛇和一只玄鸟,大概是常幽在冥司之中幽坏了脑子,不知惹了怎样的对手,还兀自冥顽不灵,高声叫嚣:“尔擅闯冥司,教训尔乃是我等圣兽之职,尔却用如此邪法将我等囚缚,是冒犯冥司的重罪,尔还不解开邪法,以求此罪能从轻论处!” 三殿下就笑了,那笑意极冷:“区区冥兽,也敢同本君论罪。”话音刚落,五道水柱从最外层开始,竟一点一点封冻成冰,不难想象当封冻到最内一层时,这些玄兽们会是什么下场。 五只冥兽这才终于感到了害怕,也忘了遣词造句保住自己冥兽的格调,在自个儿也即将随着水柱被彻底封冻前,用着大白话惊惧道:“你、你不能杀我们,杀死冥兽可是冥司重罪!” “哦,是么。”三殿下淡淡道,封冻住冥兽们的五轮冰柱在他的漫不经意中忽地扭曲,只听得五大冥兽齐齐哀号,就像那一刹那所承受的是被折断四肢百骸的剧痛。 但更为可怖的显然并不是这一茬,扭曲的冰柱突然自最外层开始龟裂,剥离的冰片纷纷脱落,一层又一层,眼看就要龟裂至被封冻的玄兽身上。可想若不立刻制止,这五头冥兽也将同那些冰层一般一寸一寸龟裂,最后碎成一片一片脱落在地。它们当必死无疑。 国师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摸不准三殿下是不是真打算同冥司结这样大的梁子,就算那只玄狐方才调戏了小郡主,死它一个就得了么,正要出言相劝,小郡主却行动在了他前头。 这一次成玉没有那么镇定了,她扒着加厚的水晶屏障拼命敲打,企图引起连三的注意:“连三哥哥,你不要如此!” 眼见着连三抬头看向自己,成玉正要努力劝说连三别得罪冥主,放冥兽们一条生路,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一个更加清亮的声音之中。那声音自惘然道深处传来,带着慌张和急促:“三公子,请手下留情!” 惘然道深处透出星芒织出的亮光来,随音而现的是个玄衣女子,一身宫装,如同个女官模样,身后缀着一长串同色服饰的冥司仙姬。然三殿下头也没回,一个抬手便以冰雪封冻了惘然道来路,一长串冥司仙姬齐齐被拦截在廊道里乍然而起的风雪之中。 成玉愕然地望着那些风雪。水晶屏障之后,连三抬眼看着她,目光同她相接时他开了口。他的声音应该很轻,绝然穿不过眼前他设下的厚实结界,但她却觉得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微凉的嗓音平静地响在她的脑海中:“我没听清,你方才说了什么?” 成玉赶紧:“我说连三哥哥你不要杀掉它们,不要同冥司结仇。” “为何呢?”他笑了一下,“是怕我打不过冥主吗?” “我,”她停了停,“我很担心,”她蹙着眉头,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屏障之上,就像那样就能靠近他一点似的,“就算打得过冥主,可你不要让我担心啊连三哥哥!我很担心你,”她认真地,言辞切切,“别让我担心啊!” 明明那句话说得声并不大,可就在话音落地之时,结界中的冰柱竟忽地停止了龟裂,惘然道中狂烈的暴风雪也蓦然静止,片片飞雪转瞬间化做万千星芒飘落而下。 飘落的星芒之间,结界中持着寒铁神兵的白衣青年微微低头,唇角微扬,五指握紧手中触地的戟越枪略一转动,便有巨大力量贴地传感至五轮冰柱。只见上接屋梁的冰柱猛地倾倒,在倾倒的一瞬间那封冻的寒冰竟全化做了水流,形成了一帘极宽大的水瀑,悬挂在了廊道的横梁之上。 如此壮阔的变化,似自然之力,却又并非自然之力,令人心惊。巨大的水瀑之中,冥兽们总算得以喘息,却再不敢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