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
洛黎俯身,在谢帆眉心一点:“谢老师,醒醒。” 谢帆看到洛黎,近乎癫狂的神情终于恢复一点正常人的样子。 洛黎的声音像是带着奇异的魔力:“别怕。” 在精神崩溃临界点的谢帆只觉得自己像是进入母亲怀抱的婴儿,眼皮开始打架,昏昏欲睡。 “谢帆,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少女温柔的声音像是春风,唤醒了谢帆的潜意识里埋藏的记忆。 谢帆睁开了眼睛。 眼前烧焦的尸体,过去几天做的噩梦,脚腕上常常感受到的束缚感...... 那不是鬼怪困住她的绳索。 那是送她逃生的钥匙。 “谢老师那天一个人在实验室,遇到火灾,烧伤了脸,真可怜啊。”所有人都这么对她说。 谢帆也曾经这么以为的。 但是,那个午后—— 她不是一个人在实验室。 * 谢帆从小就不喜欢自己的jiejie。她过分聪明了,甚至掩盖了自己的光辉。明明两个人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因为jiejie得到了奖学金,没人记得她谢帆。 后来她们又在同一所学校工作,大家都更喜欢笑得温柔,长发留到快要到足踝的温柔谢静,而不是性格孤僻,齐耳短发的谢帆。 然而学校偏偏分配给她们同一间实验室。 一开始,谢静天天找她一起吃午饭。 后来谢静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听话地没有再靠近她。 可是为什么,偏偏,那一天在实验室的,就是她和谢静呢?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一向自诩冷静的谢帆被吓得不敢动作。实验室的大门处也开始烧起来,她们根本无路可逃。 还是身后那个一向温柔的声音冷静地告诉她:“帆帆,窗户,我们到窗户那里去。”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呆呆地点头。 对方对自己鼓励地笑了笑,像是摸小孩子的脑袋一样摸摸她。 “帆帆,你先下去,到时候再接住我好不好?” 她向下一望,是足足三楼的高度。 她不住摇头,只知道不断重复:“不行,我不行的。” 然而谢静将盘起的长发放下,如同梦境一般,那长发竟然能长到垂至三楼底下的地面。 谢帆茫然地看着她。 直到自己到了二楼的露台,她的眼泪才迟疑地流淌出来。 “谢静!” “你......”快点下来啊! 然后,一瞬间,爆破的声音让她短暂失聪。 那本就脆弱的属于人类的蛋白质产物,黑色的长发也一瞬间被燃烧,发出难闻的烧焦气息。 谢帆的右脸也被烧伤。 被气浪震开,幸好只是从二楼坠落。 谢帆震荡的脑袋传来剧痛,只看得见三楼的滚滚浓烟。 随后是人群,呼救,救护车的鸣笛声,雪白的医院。 她被勒令停职休养。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可是大家都说:“谢老师那天一个人在实验室,遇到火灾,烧伤了脸,真可怜啊。”所有人都这么对她说。 然而那长久的缠在手腕,脚踝的束缚感,那大火烧焦的气息,都在梦中无法忘记。 如梦似幻,她反复说服自己,自己是独生女,那一切只是一场梦,毕竟,陪伴自己长大的jiejie是个人类,怎么会有那么长的头发? 所以,一切只是噩梦罢了。 她厌恶那样的噩梦,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在黄昏时分走进实验楼。 然后就遇到那个可怕的东西。 那个东西被火烧过,丑得吓人,追着她不放。 每次遇到那个东西之后,她的脚踝都会被什么东西缠住。 她觉得是那个东西想要抓住她。她总觉得那个东西要让她逃不出去。 但是不是的。 谢帆捂住自己的嘴唇,望着眼前烧焦的“蜘蛛人”。 原来不是鬼魂缠住了她,是她自己缠住了自己。她把自己困在了谢静死去的那个午后,一次又一次进行相同的逃生。 因为恐惧,因为创伤应激,她忘记了谢静,但是潜意识里的她带着她,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以自残的方式唤醒自己,告诉自己那一切并不是梦。 而谢静在这里一次又一次解开她脚踝上的束缚。 “觉得难过其实可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小时候,谢静这么告诉没考到满分哭鼻子的她。 所以,你也可以忘记我的,没关系。 帆帆,别怕。 谢静特别爱美,所以会留那么长的头发,从初中就开始喷香水。 谢静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狼狈,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而眼前烧焦的人影,早已经没有了那一头长发,身上也都是焦臭的气息。 所以她已经认不出她了。 谢帆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一下。 然而烧焦如同蜘蛛的人影蜷缩着,往后不断倒退。 谢帆从她斑驳的脸上,看到了一点笑容。 随后,那个人影消失了。 地上只剩下一截烧焦的头发。还有一句逐渐消失的:“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洛黎俯身,叹口气,温柔得像是安慰孩子:“回家去吧。” 地面上,那因为把谢帆从恐惧不安中拯救出来的最后一点执念,化作一点荧光飞到洛黎掌心,似乎是感激一般绕着她的手指盘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