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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恩 第12节

    倒也不是,有些东西宴家也弄不来,可宴淮实在好奇小孩儿能挑出什么花样来,便纵容道:“什么都可以。”

    季安抿着嘴,小声说:“还,还想吃面。”

    他抠桌角,怕自己提得要求过了分,又很没底气地问:“行吗?”

    宴淮终于笑出声,抬手抹掉沾在季安嘴角的一粒葱花,答应他:“行,安安喜欢的话,明天也有。”

    可季安并不敢奢求太多,生怕自己过了界,就像之前在辛府,少爷许他去私塾识字,给了他天大的恩赐,可接着……

    接着,便是灾祸。

    季安又想起来了那一段记忆,手心冒了冷汗,对宴淮说:“再吃一次就…… 就可以了。”

    他半点规矩都不敢逾越,对宴淮说:“谢谢少爷。”

    第20章

    作者有话说:藿香:少爷,那个,银子,赏点 (lt;ゝw?)☆ 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宴淮今日得亲自去药房一趟,给季安拿药,可将一个既胆小又病着的人独自放在院里总归有些不放心,跟季安打商量:“你病着,暂时出不了门,我叫藿香来陪你,行不行?”

    对藿香,季安还是有些天生的信任感的。

    他们相熟一些,而且季安觉得藿香才是该和他待在一起的人,宴淮身份太矜贵,他半点不敢招惹,也半点不敢放肆。

    他点点头,乖乖地说:“我听少爷的。”

    宴淮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回床上歇着,自己去叫藿香。

    藿香好骗得很,宴淮随口胡编了个理由,也就是骗藿香这傻子才能骗到,说将季安买了回来,日后就住他们府上了。

    这边府上宴家旧仆少些,只有贴身使唤的才是带过来的,比起来,藿香倒是跟季安更亲近一些。

    一个多月见不着玩伴,藿香都想死季安了,跑到床边抓季安的手,吱哇乱叫:“季小安!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少爷又唬我玩呢!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府上办事的了,我罩着你!”

    正打算出门的宴淮听了这话一挑眉,脚收了回来,咳嗽了一声。

    藿香伶俐得很,立即改口:“我家少爷罩着你!”

    他叽叽歪歪地卖乖,将宴淮从头到脚夸一遍:“放心吧,没有比我家少爷更好的主子了,我这么皮,少爷都没罚过我几次,你这样乖的,少爷肯定不会跟你生气。”

    藿香这种活跃跳脱的性格实在是缓解气氛的一把好手,季安虽然还是乖乖坐着老老实实地听藿香讲话,但也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他得了宴淮好多照顾,季安回味着那碗细汤面的味道,小声赞同道:“少爷待我很好的。”

    算他有良心,宴淮嘴角很快地上扬了一下,落实了 “好人” 的名号,没打扰两个说话的小跟班,出门去了。

    藿香是个话痨,宴淮嘱咐过说季安受了伤,他就在屋里陪季安玩,先拉着季安讲前几日替少爷办事的时候见着一处木匠铺,里面卖木质雕刻的小玩意,小人小兔子,像是活的一般,他讲得眉飞色舞:“等你好了,求少爷让我带你也去瞧瞧,那木头兔子白白的,和你真像!”

    季安被藿香讲得很心动,下意识跟着点头,然后又摇头:“还是不了。”

    他是辛府的逃奴,幸而宴淮愿意留下他,季安是半步也不敢从宴家出去的,生怕被辛家的人捉了回去。

    以奴欺主,差点将少爷打死,如果被辛家的人找到,他小命肯定不保。

    季安自己走了神,越想越怕,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等藿香戳他肩膀才回过神来。

    藿香皱着脸:“你怎么不听我讲!”

    季安还有些怕,晃了晃头说:“我…… 我其实不想看。”

    藿香挠了挠头,苦恼地说:“啊,你真不觉得好玩啊?那算了吧,嗯…… 我给你讲狐妖的故事吧,从说书先生那听回来的,可好了!”

    他兴致勃勃开讲,然而到底也不过是从说书先生那听了一回,记得七七八八并不完整,讲得也不如说书先生那样抑扬顿挫有滋有味,但季安实在是个好听众,饶是藿香这故事讲得前后矛盾、半路打结,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藿香自信心得到了满足,上一回他拿这故事去哄卖包子大娘家的小丫头,结果被人家打了出来。

    还是季安好。

    藿香这样想,讲得越发带劲,实在记不住的地方就瞎编,直到听见季安的肚子 “咕” 地叫了一声。

    季安尴尬不已,白净的小脸又红了,小声说:“你讲,我不饿。”

    但藿香可不能再讲了,少爷走前就嘱咐了,病号不能饿着,他赶紧跑去小厨房端午饭,沾季安的光,也得了一碗鸡汤煮的细汤面。

    香喷喷的,藿香失去了讲故事的欲望,将碗摆在桌子上,跟季安说:“快快快,我家厨娘是北边来的,面做得一绝,平时她做的面只有主子才吃得上!”

    季安饿了,而且也馋,但还是乖乖坐在桌子边,是早上那种慢吞吞的吃法。

    藿香就不一样了,一筷子夹了好大一坨往嘴里塞。

    同样一碗面,藿香干完了的时候,季安才吃下去一小半,惊得藿香目瞪口呆:“哇,你怎么和我家小小少爷一样,这么斯文!”

    季安咬着面条歪头看藿香,吃完才问:“小小少爷?”

    藿香眼巴巴看着季安碗里的面,咽了口口水,绕口令似的解释:“哦,是我家大少爷的孩子,就是我家少爷的侄子。”

    “哦……” 季安点点头,看藿香馋得够呛的样子,心疼却又体贴地将自己的碗往藿香那边挪了一点,“要不要分你一点啊?”

    藿香十分心动,但是他不敢:“抢你的吃食,我家少爷会揍我的。”

    季安抿了抿嘴,有些不确定:“你不是说他好。”

    藿香将目光从那碗面上挪开了,生怕自己真的馋得跟季安抢吃的,不走心地说:“我觉得我家少爷对你特别好,跟对我好不一样。”

    季安眨巴眨巴眼睛:“啊?”

    “你不知道,我之前跑了无数地方帮我家少爷寻到一本古医书,他才肯赏我一碗面吃…… 当然也赏了银子,不过你这刚来啊,少爷就特意留话给你煮面。” 藿香指指自己,撇嘴说,“而且啊,连我都沾光了。”

    季安震惊了,他知道有些吃食因为食材贵重或者做法费工夫所以显得珍贵,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碗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一想到自己早上讨赏的时候居然还觉得自己不贪心,就觉得想钻地缝。

    可没心没肺的藿香还在叨叨:“而且啊,你睡少爷的屋子,还穿少爷前两年的旧衣服,我从小伺候少爷的呢!都没这个待遇。”

    季安脑袋嗡嗡直响。

    从前的时候,辛弛给他一点儿好他都感恩戴德,可宴淮随随便便给他的,竟然哪一条都是他曾经在辛弛身上,想都不敢想的。

    宴淮以为跟着藿香玩了一天,季安多少应该会放松些,可他万万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在房门口见着了老老实实立在那的季安。

    小孩儿腿上还有伤呢,虽然没有伤到根骨,也不算严重,可伤得不是地方,站久了肯定会难受。

    宴淮顺手拉了人往屋里走,问:“等我?”

    季安乖乖 “嗯” 了一声,伸手要接宴淮手里的东西。

    然而那是一提糕饼,宴淮就是买给季安吃的,见他来接,便笑着递给他,故意逗他:“安安这么急着吃啊?”

    季安眨巴眨巴眼睛,傻住了。

    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愣愣看着宴淮,下意识叫:“少爷,我……”

    稍微逗一下,小孩儿就手足无措,实在可爱。

    但宴淮不想让病号儿还担惊受怕,便不再逗他,将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说:“就是买给你的,但今日只许吃两块。”

    少爷又给他带了零嘴…… 季安更惶恐了,拘谨又磕巴,支支吾吾讲出来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的话:“少爷,我…… 我不能睡在这里。”

    宴淮挑眉看他,声音上扬地 “哦” 了一声。

    季安就又支支吾吾解释:“我不能睡主子的屋子。”

    原来这小孩儿才发现他这是睡了哪。

    宴淮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很顺手地牵住季安的手往床边走,像牵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说:“可是少爷没有地方安置安安,安安又还病着。”

    季安为难地抓自己的衣角,又想起来这是少爷的衣服,怕弄皱了,赶紧松开,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

    宴淮打断他的话,让他老老实实坐到床上去,说:“等安安病好了,再报答我,可好?”

    第21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大家中秋快乐~~~

    以前季安一门心思地掏心窝子对辛弛好,只会真心,半点儿歪心思都没学,又单纯又天真。

    于是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宴淮哄着躺床上去了。

    宴淮很满意,揉了揉他小脑袋,随口夸他:“安安真乖。”

    季安发现了,宴淮少爷和辛弛…… 前少爷比,好像不喜欢叫他的大名,老是叫他 “安安”,像是很亲昵,又像将他当成小小孩童。

    何况,夸 “真乖”,也是哄小孩子的说法。

    他有些难为情,抿着唇,笨笨地想半晌,憋出来一句:“少爷…… 少爷也早点歇息吧。”

    宴淮却往床边一坐,从怀里摸了个小药瓶出来,说:“知道,少爷看过你的伤,就早点去歇息。”

    他冲季安招招手,说:“过来些,我帮你换伤药。”

    季安却迟疑着不肯动,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哪里受了伤。

    他是辛府的下人,便是少爷身边的书童身份地位稍微高一些,平日的吃穿住行也都同其他人混在一起处。夏天热起来,一帮半大小子立院里赤身裸体拿井水就敢冲凉,后来是因为季安长得白嫩,老被别的男的嘲笑细皮嫩rou伺候不好主子他才不愿意和别人一块冲凉了,可说到底他也没觉得男人之间有什么好避讳的。

    可如今不同了。

    季安看着宴淮,没法讲自己的难处,最后也只是小声说:“不能劳烦少爷,我…… 我自己来。”

    他一字不说,但通红的小脸也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干净彻底。

    宴淮看了他一会儿,在季安看上去又快要哭了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将自己配好的金疮药放在季安枕边,答应道:“好,安安自己来。”

    为了方便季安自己上药,宴淮走的时候没有吹掉烛灯。

    屋子未曾黑下来,季安在静下来的屋子里没有前一日那样怕,等看着宴淮真的出去了,才窸窸窣窣从床上爬起来,找到宴淮放在枕边的药瓶。

    很眼熟,他同少爷那一回之后受了伤之后,也曾得了宴淮这样一个小药瓶。

    瓶底有一模一样的一个 “宴” 字。

    季安攥着那白瓷的小瓶子,用力到指尖都有些白了。

    他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想起来了同辛弛的那一次,紧接着又便又陷入了那场噩梦的记忆中。

    越是想忘掉,场景越是清晰。

    季安没有涂药,慢吞吞地将自己团起来,抱紧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