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学路上

    季良影遇到她时，时针与分针刚好重叠在十九点三十八分，在分针滑过三十九前，他做出了决定。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季良影刚刚锁上教学楼六楼办公室的门，正顺着楼梯下楼，他的下班时间早就过了，不过因为某个原因，他总是最后一个走。

    在教学楼一楼的楼梯口，一名女学生正百无聊赖的滑动手机，方寸屏幕投射出的光在黑暗中照亮她略带些稚气的脸，听到自楼梯上方传来的脚步身后，她转过身看去，季良影正踏着台阶走来。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紧不急，”见自己等的人终于出现，女学生立马向他抱怨起来，“明明就几公里，老爷子还非要你每天送我回家，搞得我每天都得等你......喏，给你。”

    抱怨完，女学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喷雾，抛向季良影，后者接住后，走出楼梯口才看清上面的字：“防蚊喷雾-茉莉花香型”。

    看着手心的喷雾，良影用鼻子嗅了嗅空气，果不其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尽管其中还混合着些其它味道，他猜应该是除虫菊脂。

    “谢谢了，见君。”良影道谢后在自己的身体两侧喷了喷，接着还给了对方，“走吧，被四处游荡的学生会干部看到，我明天又得被老教授们批判‘教风不正’。”

    “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这个？”楚见君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个住在校外的女学生，每天放学都会和某位年轻讲师同行......你的名声先不论，我可已经是被列为‘师生恋’的重大嫌疑人了。”

    “这我没办法，只能尽量小心点了，”对于楚见君的抱怨，良影也没办法，“你爹和我爸是八拜之交，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走夜路太危险，他让我护送你回家，我也不好拒绝。”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见君见状也不再为难良影，和他一同朝着校门口走去。

    关于见君的抱怨，季良影完全能够理解，他知道最近学生之间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又开始增多，纵然良影能清者自清，但见君终究是个年轻女孩，脸皮没良影那么厚，会觉得烦心很正常。

    离开校门时，按理门卫需要检查出校学生的校卡，但门卫瞅了眼，看到是这两人后，不再过问直接放行。

    两人同行在人行街道上，周遭商铺灯火通明，现在是下班时间，也是许多人夜生活的开始。

    “季大哥，”离开了学校，见君的称呼变得亲切随意起来，“其它讲师都为了职称不懈努力，你这么年轻，怎么从不见你担心这件事呀？”

    “我觉得与其想着走捷径，不如做好本职工作，机会到了，想要的自然回来。”良影回答道。

    “可是你这样工作，根本不稳定呀。”说着，见君踩上了人行道上的安全线，舒展双臂保持平衡，双脚一前一后交错前行，“我姑且也是看新闻的，这几年的经济情况逐步下滑，教师行业完全饱和，要裁员的话，你这种浑浑噩噩度日的肯定是第一个。”

    “这就不是你我需要担心的了。”良影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很有可能会失业唉，而且哪天失业的话，你搞不好找不到第二份工作，只能啃老或者去工地挖土方和扎钢筋哦。”

    见君脚尖点地，如芭蕾舞者般圆滑的转过身来，双手负到背后，望着良影，语重心长的继续劝道：“虽然学生对老师说教不太合适，但季大哥你的散漫和没上进心全校皆知，今后还是多从正常人的角度考虑考虑未来吧。”

    良影感觉对方有些关心过头了，但也知道这是一片好意，于是笑着打哈哈应付道：“好的好的，我会的，实际上我最近就在思考除了讲师，我还能做些什么，天色不早，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再继续想。”

    “不用了，我已经到了。”楚见君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头转向一侧，季良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猛然惊觉，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见君在校外租房的地方。

    随后两人挥手道别，良影住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不过相比还住在市区的楚见君，良影住的地方在郊区，只有一条偏僻的小路通向那里，那是一座旧城区拆迁时遗留下的老房子。

    通水通电，网络也可以蹭隔壁无人便利店的wifi，加上相对于城区较低的租金，除了地处偏僻，方圆百米常住的只有自己以外，并没什么其它可以挑剔的地方。

    像往常一样走了十多分钟后，良影已经离开了市区，四周变得一片寂静，路灯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远，很快两台路灯的照明区域就不再重叠。

    吹着微凉的冷风，良影想起了见君刚刚的担忧，他确实有些在意失业，不过并非因为失业本身，而是在乎会失去稳定的生活。

    “我不想要激昂的喜悦，取而代之亦没有深刻的绝望，平静的生活才是我的目标，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老去后安享晚年，最后安然离世，毫无波澜的人生才是我的追求，考虑升职加薪实在太麻烦了，还得和那群人尔虞我诈，我是来教书了，又不是来宫斗的。”

    “找到你了。”

    季良影忽地停下脚步，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因为那声音的源头太近，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方向和位置，就在他左后方的树丛。

    拦路抢劫？不，怎么说抢劫的起手式也不会是“找到你了”，反而“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更正常点，是我的仇家？也不对，我那里有那种东西。

    女同事？不会，没有哪个女同事声音这么年轻，学生？她们没有人住在校外，门卫不会放她们出来的。

    更重要的他有种预感，大难临头。

    “你是谁？”

    正确选择是头也不回的跑掉，但明知这点的季良影还是选择了转身，如果有谁在跟踪自己，就必须搞清缘由，如果是想向自己请求帮助，那么自己视而不见的话，日后便有可能被愧疚所扰。

    树丛中的黑影一步步走到了灯光之下，她比季良影矮上半个头，穿着一件带帽斗篷，怀抱着一件帆布袋包裹着的棒状物。

    “请问是季良影先生吗？”她恭敬的问，因为兜帽加低着头的缘故，季良影看不到她的脸。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想知道别人的名字，至少也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种基本的礼貌你不懂吗？”

    “抱歉，如果您不是季良影先生，那我们接下来的人生便再无交集，在此情况下，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至少把头抬起来，让我看清你的脸。”因为对方怪异的态度，季良影觉得有些不悦。

    “......“女孩迟疑一会儿后摘下了兜帽，抬起了头。

    她留着淡金色齐肩长发，皮肤白皙，稚嫩的脸庞还残留着未发育成熟的气息，但她的眼睛却让季良影移不开视线，那是一双昏暗无光的眼眸。

    她是个盲人。

    “对不起！我刚刚的语气不太友善，我就是季良影，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刁难残障人士让季良影产生了强烈的愧疚，他当即道歉，同时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维维安·忒兰达尔，这是我的名字。”维维安没有在意对方的道歉，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她走到季良影面前，单膝跪下，低着头，双手捧着棒状物，举到季良影面前，“在此恳请您握住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