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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福根的心高高提起,后背虚汗频出,只竖着耳朵细细听着,生怕听到什么他不想听的。 知县大人忽的笑了一声,笑声浅淡,听不出情绪。 “这世间百姓皆苦,那些未曾报官,又未去寻找的失踪幼儿也不知其数。可见卷宗上记载的不过十之一二。”丁牧野微叹气,“旁的,本官想查,也无头绪。可案卷里的那四人……”说着又看向了秦福根,“倒要问你了,他们去哪了?秦福根。” 秦氏心下忐忑起来,一脸质疑地看向旁边。 秦福根脊背一僵:“大人说笑了。草民怎会知晓塘河县的事。” “哦?你真不知道?”知县大人轻慢的语气,叫他头皮似是拿钉子扎了,浑身窜起了一股麻意。 “草民不知。”他伏下身去。 丁牧野冷冷觑他一眼,也不驳他,只接着道:“失踪幼儿太多了。塘河知县彻查后,循着某一线索查到了横塘道观。这横塘道观一向香火鼎盛,最出名的便是金丹。” “这炼丹吧,说起来也是个寻常事。可偏生那横塘道观炼丹房最里头的炉子里,搜出了一根幼儿的指骨。” 秦氏闻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有一个荒诞又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宛如噬人的藤蔓死缠上来,搅得她心口闷痛,呼吸也艰难起来。 大堂里一时静的可怕。 屋外云层深处有雷声沉闷地滚至耳际,雨夜潇潇,细微寒风自后背攀沿而上,叫秦福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拿幼儿炼丹……听说小小一枚便能卖上五百两。塘河知县震怒,一气之下拿下了横塘道观一百零三人,审问了三日,才查出了幕后主使。”丁牧野双眼猩红,眼底蓄着狂怒,克制地轻描淡写地接着道,“那人早已伏诛。但卷宗记载,仍有一人在逃。” 丁牧野深吸一口气,厉声问道:“秦福根!或者说,陈三寿,你可知罪?” 秦福根嘴皮子哆嗦起来。他死死咬住下唇,面无血色:“草民,不知大人的意思。” “啪!”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堂木,别说秦福根,丁牧野和两名衙役都抖了抖。 “秦福根。”卫常恩搁下惊堂木,自公案后步出,声线轻柔像是浸了春夜的雨,冒着凉丝丝的气儿,“你可认得这个?” 堂前烛火晦明晦暗,有一物轻飘飘落在了秦福根身前,带了些熟悉的石灰和灶膛的气味。他抬眼细看,瞳孔一缩,喘息急了几分。 那是长长的一条布,褐色的布料,上头拿银线绣了些万字不断头的花纹。银线上有斑驳暗黑的痕迹,看着像是腰带,可又比腰带要长。 他认得这个。这是婴儿绑在包被上的布绳子,长长的,捆住婴儿的双腿和双手用的。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带回的那个孩子。”卫常恩立在堂下,居高临下地问他,“不过两个月大,整日里只晓得吃和睡。根本不知自己已离了娘亲,进了鬼门关。” “你可听见了?”她低声问道。 听见什么?秦福根浑身发冷。这个婴儿是他偷来的,那是他第一次做私活,谁晓得出了岔子。此事并无旁人知晓。这妇人怎会晓得? “你可听见他的哭声?吵吵嚷嚷的,全不消停。” 秦福根脑海中想起了那震天响的哭声。那娃太吵了,一声又一声,哭得他脑仁疼。 “你嫌烦,怕他引来旁人。扯了他身上的包被,兜头将他盖得严严实实。”卫常恩忍着怒意,“那你可看清了?” 看清什么? “看清那包被底下奋力扭动的身子,看清他青白死灰紧闭的双眼?!” 大堂寂静,只余雨声簌簌打在瓦上。有风自廊下穿行,撞在年久失修泛黄的窗纸上,发出轻微似女子呜咽的声音。 看着眼前那堆叠在地上,蜿蜒如蛇像要挣扎着扑过来的绑绳,秦福根脸色惨白、思绪狂乱,回忆里的画面陡然狰狞起来。他眼前分明看见了那丢在炼丹房地上的婴儿,青白泛紫的脸,毫无生气的模样。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他头疼欲裂,瑟缩着跪行退了一步。 卫常恩冷冷地看着他:“是不是像你之后拐来的幼儿那般,将他扔进了烧得通红的炉灶?” 仿佛有热烫的火扑面而来,烧的他遍体焦灼,汗如雨下。汗滴遇着春夜一阵阵的穿堂风,阴冷冷的,爬遍了全身。 不,他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那是意外。 “你瞧。”卫常恩朝着外头素手一指,刻意放轻了声音,“他们就在那看着你。” 秦福根下意识回头看去。 大堂外风灯晃悠着,只照亮了檐下方寸之地。那未被灯火覆住的雨雾深处,夜色如浓墨般埋着婆娑树影,好似真有什么鬼魅立在那,静静望着这边。 秦福根吓得猛然回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你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他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在喊着,好烫……好烫啊……” 堂外突然有野猫发|情嘶吼的尖锐声音,凄厉高昂,一声声极是瘆人,破空袭来像极了婴儿夜啼。 秦福根心中一瞬便崩塌了,他吓得捂住了耳朵,尖声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杀他们。都是别人买来的。和我没关系……我没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