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秦澍坚持: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童瞳也接不下去,因为分开了,就要算得清楚一点? 他换了个话题:转给了什么人?酒吧还接着开吗? 秦澍说:不清楚,反正不是学生,应该不开了吧,这一带就适合卖吃的,卖热干面也比开酒吧赚钱,也就我这种没什么商业头脑一根筋地要在这种地方开酒吧。 那也不是,如果不是你心软客单价做得那么低,也不会童瞳安慰他,根本不得章法,他清楚绿岛转让并不是真的因为资金问题或赚不到钱,也许秦澍懈劲了,也许快毕业了精力顾不上,或是单纯就因为他跟边城在那里因为自己打了一架,再也不想看到它童瞳胡乱想着,觉得最后一条猜测太无聊了。 秦澍还在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了就没了吧,当个经验,以后还可以做别的。他顿了顿:你实习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童瞳很快回道,他是真的有渐入佳境的感觉:比想象的有意思。 那就好,你天生适应能力强,成绩又好,什么都难不倒你。秦澍也发自内心地认同。 是吗,童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澍不再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需要自己保护,把他挡在身后的人了?甚至觉得他强大,难不倒,总能搞定一切。 也许秦澍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人总是迟钝,但此刻童瞳明白,秦澍心里已经放下了。 那,他自己呢? 熬过两个周,实习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到来,非常珍贵,非常值得好好珍惜,好好规划一下这难得偷懒的一天要怎么过。 童瞳原本就想在寝室睡到日上三竿,再去图书馆安安静静看会书,把近来进展缓慢的论文再加把劲,但昨晚送他回寝室的路上边城问他:明天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他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对,欠了三百年的觉终于可以补回来一百年。 边城笑,他一笑上唇就翘得更厉害,原本英俊锋利的面孔添多了柔和稚气,童瞳看一眼他的侧脸,想到底才二十岁,不绷紧的时候也就是个孩子。边城问:不会明天真就想一直睡过去吧? 童瞳心念一动,没说话又看了边城一眼,这人的意图太明显了,根本没想遮掩。 边城果然坦荡荡说了出来:我想约你出去。 不等童瞳反应,边城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或者喜欢做什么? 忙活了两周的小童老师到了深夜已经非常疲惫,他缩在副驾座椅上,干脆踢了鞋子,把腿也放了上来,手肘搭着膝盖,整个人看起来惫懒得厉害,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说:不想要运动量大的,不要爬山、徒步、打球各种,不要早起的,不要人多,尤其不要小孩子多的,不要太剧烈的,但也不要太无聊 说着说着童瞳自己都笑了,他看向边城:我是不是很难搞? 边城嘴角的笑意收不掉,他微微转头跟童瞳的眼神碰了下,视线回到路前方:知道就好。 喂!童瞳不满:是你问我的,问了又说我难搞。 难搞归难搞,我又没说我搞不定。边城没看他,却伸手揉了下童瞳的后脑勺,轻轻柔柔的。 童瞳倒好奇了:那我们到底去哪里?去做什么? 边城不答话,却说:明天准你睡到十点半,起来吃点东西,我十一点来接你。 然后呢?童瞳来了点精神,追问道。 然后满足你一切需求,带你去一个人少、安静、悠闲的地方。 哪儿? 神农架怎么样?听说那儿又发现野人了,我们开车过去正好晚上可以到,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正好给野人做做伴,顺便让野人治治你难搞爱挑剔的臭毛病。 喂你好没劲,大老远地就为了让我去给别人做伴? 要不然呢,你给我做伴?边城顺口就说了出来。 童瞳一愣,靠,边城这是撩了自己一把?你个老实人,竟也开嘴炮了? 我想了想,野人挺好的,纯天然无污染,可以考虑。童瞳一脸假笑。 嗯,三十年不洗澡,可天然了。 呕身为一个非典型处女座,童瞳仿佛都能闻着味儿:你太狠了,你们生意人心都这么狠。 胡扯了半天,童瞳发现聊天全被边城带跑偏了,神农架开车要四五个小时呢,肯定不可能是去那儿,童瞳懒得问了,这人没一句实话,闭眼跟人走得了,这感觉也不坏。 约会,夜里童瞳盯着寝室的天花板,想着这个词,月光清清朗朗,明天一定是个好天,这是他第一个约会,跟秦澍从来没这些花招子,他都不知道约会是什么感觉。 调整了两周的生物钟比意志力强大,童瞳闷着一口气要睡到十点半,却在六点半就醒了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着硬睡了两个小时,八点半,感觉再睡头都要痛了,这才起了床。 寝室的哥们都争分夺秒地去了图书馆自修室,他一个闲人,洗漱完又去楼下吃了早餐,踢踢踏踏地再上来,把乱七八糟的因为实习根本没空整理的寝室都收拾了一遍,看看手机,才九点五十。 小童老师百无聊赖,给另一个铁定不会自习的人发消息:嘛呢? 冷超秒回:自习室,摸鱼。 啧,被杜骊拿枪逼来的吧? 冷超尊严脸一秒上身:不,我是为了前程。 别扯,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你怎么回事?这么闲?另一个狗男没约你出去? 童瞳一瞬有些脸红,他等下过来。 哟,哟,哟!冷超八卦兴奋脸仿佛就在眼前:你这是在拿我填空啊,顺便还跟我炫了个耀,你怎么是这种人啊童小瞳?!我很愤怒,难过,悲从中来! 戏精爆棚呢,童瞳心里骂了句,没再理他,一聊边城他就卡壳,也不知道为什么。 边城来得很准时,童瞳出楼道口,看到他站在沃尔沃车旁,今天大概是不用工作,边城穿得跟以往截然不同,老气横秋的中老年装扮都没了,只一条浅卡其的工装裤,白球鞋,白T恤,搭一件看起来暖融融的驼色羊毛开衫,看起来就是二十左右的男孩,如果不是这辆一看就很生意人的车,他此时站在这里,跟所有进进出出的同龄学生无异。 看到童瞳,他把墨镜推到头顶,迎着阳光的眼睛笑了起来。 童瞳穿的也简单,一样的白T白鞋,一条浅米色的工装裤,和深灰的开衫卫衣。两人钻进车里,童瞳问都不问了,随边城启动车,开向未知的地方。 突然意识到这是头一回在大白天见到边城,童瞳心里泛出写奇异的感觉,头一次约会,头一次见白天的边城,他扭头仔细打量身边的人,边城开车又戴上墨镜,整个人多了些冷酷的气息,但面容却始终泛着笑,浅浅的,去不掉的,笼罩在整张脸,整个人身上。 倒也没那么黑,童瞳在心里嘀咕,那些昏沉的深夜,他只觉得这个人跟暗影几乎融为一体,如今白天见到,原来肤色如麦浪,像藏着一整个夏天的热。 出了夜明珠,车却没往市区驶去,而是直接往郊外开,车速渐快,童瞳关上侧面的窗,边城拉开头顶天窗,十月的风跟阳光都刚刚好,不燥不热,车过高速口却没上,而是从下方钻过,沿着国道开过去了。 宜江城外四处都是山山水水,西陵峡在这里收了个尾,但绵延的山脉并未戛然而止,山不再高耸入云陡峭成峰,转而成了更为柔和却绵绵不绝的丘陵。 无数个长江的支流就隐藏在这些丘陵里,狭窄却湍急的水流在山谷间横冲直撞,形成湖泊、瀑布,宛如一条条碧绿的玉带或玉珠。 边城的车正顺着一条叫下牢溪的玉带支流开着,进到山林之中,温度降下来很多,边城关上天窗,开了低度的暖气,古老的沃尔沃车发出轻微的噪音,窗外的山和树已经有了浅浅的变色,远看一大片正在凋零的绿中有一层浅黄,夹杂着几抹红,再过段日子会更美。 周日,电台女主持人也懒得再聒噪,干脆一首接一首地放歌,童瞳听到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当爱已成往事,然而唱歌的女声却是从没听过的,只一把木吉他伴奏,女歌手声线极其纤细,高音像被丝线吊着,痒痒地按摩着人的心,歌放完,女主持人插话进来说,这是她很喜欢但很少人知道的女歌手,祁紫檀,跟着又一连放了好几首这位小众女歌手的原创。 一水的细碎丝线嗓子,童瞳觉得好听,大概是氛围吧,跟今天惫懒的心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饿了吗?边城问。 还好。童瞳说,等下我们吃什么? 边城笑:这么瘦,竟然还是个吃货。 童瞳也笑:看不起人啊,瘦子才能吃呢。 你说的哦,等下看你表现。边城卖了个关子。 大概就是农家菜吧,童瞳想,宜江周围的农家菜太多了,正宗土灶大铁锅,满山跑的走地鸡,宜江人喜欢什么rou菜都做成锅仔,想一想就要流口水。 沿着下牢溪往深处开了很久,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他们停在了一家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的房子面前。 按了声喇叭,里头出来一个头发灰白的大叔拉开院门,边城跟童瞳下了车,边城介绍说:小瞳,这是七叔,七叔,这就是童瞳。 七叔叼着一只烟斗,爽朗地大笑一声,童瞳伸手过去,七叔的一双手全是老茧,握手很用力,粗粝的砂纸一般。 进到院内,原来是一间外表异常朴实,但内里一应俱全的宅院,厨房热气腾腾,烧的正是土灶铁锅,童瞳一看冒着的炊烟就知道这顿饭的味道跑不了。 厨房里有个忙碌的女人身影,七叔带他们进去,指着那个头上包着一条毛巾,笑起来有很深的皱纹,却满脸阳光的女人介绍说:小瞳,那是七婶。 七婶好。童瞳走过去,从陌生到熟悉好像只用了一秒,卷起袖子问:七婶我能帮你什么? 七婶挥着锅铲赶他出去:这厨房里没油烟机,别弄得你们全身都是味儿,快出去吧,这已经最后一个菜了,马上就好。 那这样,我帮你拿筷子和碗。 说着边城也一起过来,把做好的菜端到了院子中间已经摆好的小方桌上,正弄着,院子里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只狗,摇着尾巴围着桌腿转来转去,狗头拼命往桌上凑。 童瞳一瞧,这狗还是好狗,一只秋田一只金毛,毛茸茸地流着哈喇子,他赶紧将两只狗拽开,七叔走过来,在两只狗头上一狗拍了一掌:早上才喂了大骨头,这么快又惦记上了? 边城走过来,将两只狗一手搂了一只,狗见了他很亲热,蹬鼻子上脸地蹭个不停,边城赶紧喊停:滚滚红尘!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舔脸! 哈?你叫它们啥?童瞳以为自己幻听。 七叔吸了口烟斗:秋田叫滚滚,金毛叫红尘。 童瞳被雷得不轻,滚滚红尘你俩知道自己得过金马奖吗? 他拽过滚滚到自己怀里,捏了捏它的脸,教训它:都拿过影帝了还这么贪吃,发福了以后还怎么接戏?啊? 边城搂着金毛笑出声:它接不接得到戏我不知道,你这么戏精应该不愁接不到戏。 把影帝狗子们栓好,四个人坐在清风光影中的小院吃饭,下牢溪里捉上来的鱼,现宰的走地鸡,自家种的刚摘的小青菜,还有盐水清灼的河虾,在边城满眼盛不下的笑意里,童瞳不负众望地把自己吃了个滚滚圆。 他瘫在院子的躺椅上不能动弹,一手撸着秋田犬厚实的皮毛,感慨地说:现在你不是滚滚,我才是。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明天的章节有那么一点小重要,嘻嘻 第29章 潮湿 吃饱喝足有了闲心,童瞳仔细观察了下,这才发现七叔这院子地势非常好。 依山傍水自不用说,从国道上还需要拐个弯才能到这里,那些车来车往的嘈杂声都被山林隔绝在了外,能听到的和缓的水声,鸟啼,秋夜里应该还少不了虫鸣。 下牢溪在这一段流得格外平缓,小院的另一头直通溪边,七叔没做人工打理,保留着原生的野性,阳光斑斑驳驳地洒下来,七叔拎了个大包裹,带着他们钻过丛林到了岸头。 翡翠般的碧绿色,rou眼都能见的清澈,边城对童瞳说:如果是夏天,可以直接下河游泳,是吧七叔,每年夏天您这儿可热闹了。 七叔正散开包裹套上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装备,点了点头指着河里凸出来的一溜石墩说:我这可是风水宝地啊,为了让这帮小兔崽子玩得尽兴,也为了他们安全,还特意做了一排防护栏,免得他们疯过了头被冲走了。 还能这样,到底玩得是有多疯?童瞳笑着看向边城,眼中有戏谑:看不出来啊,平时老干部似的,原来都是画皮呢。 边城辩解,扯不在场的亲兄弟顶包:都是苏雷,这人一玩就没轻没重的收不住。 童瞳朝七叔喊:得亏了七叔,照顾一帮幼稚园。 七叔已经套好了装备,童瞳约莫看出来是个可以下河的钓鱼橡胶服,七叔手里正在往鱼竿上挂鱼食,一边说:他们这帮人,十五六岁就开始在我这儿撒野,夏天几乎每个周末都来,游泳钓鱼烧烤,都快把七叔吃穷了。 童瞳笑得发抖,突然很开心边城有这样无拘无束很肆意的少年时光,野百合都有春天,老干部怎么就不能荡漾呢。 七叔抖了抖鱼竿,问边城:你不下水吗?今儿天好,一起甩两杆?我这装备都给你备好了。 边城走近摆摆手说:今儿就不了,童瞳第一次来,我跟他说会话,陪他发发呆。 得,那我下去钓两条大鱼晚上吃。七叔说着,小心顺着岸边趟进了河,午后的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整个人镀了一道金边。 童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七叔年纪挺大,但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逆着光站在河中央,秋季水位落了,河水只到大腿,他挥动鱼竿,透明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闪着金光的轨迹,落入水中,再提起来,甩出去,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童瞳竟看出了点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