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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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辈子见过无数珍惜药材的老爷子直接骇得从躺椅上跌下来,两手颤颤地去接过。 这这是养骨草啊! 年过半百的老人老泪纵横,欣喜与激动溢于言表:老天可怜见的,未想到我有生之年,竟有亲眼见一见养骨草的福气! 李空青那才知道,养骨草是一种珍惜到只在传闻中出现的草。 据闻长在凡世与无间的交接处堕神阙,但是千百年来无人可进阙采到。这种药草几乎可解一切奇毒,有rou白骨,活死人的功效,所以才称养骨草。 你这位朋友要好好地带回家来看一看。 李空青父亲对他语重心长地说。 也是,他想,能将这种绝世药草随手送人的人,应当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可他为什么会落魄到那个境地,让自己能够与他同行? 就好像让卑微无奇的书生,撞大运遇到了堕天的谪仙一样 李空青期待着能再见到慕子翎的那一天,但是有时候他也明白,他大概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了 今夜之前,我就会来告诉银少将军答复。 李空青低低地说。 不怪他舍不得,这毕竟是慕公子送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啊 多谢。 银止川哑声说。 而后,李空青走到西淮塌前,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锦囊。 那里头就是养骨草。 自从知道这药草的价值之后,李空青父亲就希望他能把药草留在府里,作为传家之宝或者什么。 但是李空青没有同意。 比起绝世的药草,这两片叶子在他心里的价值更大的是慕公子送的东西。他宁愿天天带着。 李空青将锦囊在西淮鼻息下轻轻一晃,盘踞在白衣人脸色上的剧毒登时如遇到了什么畏惧之物,唰拉一下褪去许多。 乌青的面色没有刚才看上去那么吓人了。 银止川没有注意到他手中的锦囊,倒是李斯年,在看到李空青怀中之物的时候,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变。 我们晚点再过来见你。 银止川一直将李斯年和李空青送到府邸门口,李斯年顿足,示意他不必再送了,回去看着西淮吧。 然而外头阴沉沉的,正有下雨的征兆。 银止川令人又给李斯年和李空青拿了两把伞。 人这一生,一半在得到,一半在失去。 一向轻佻不羁的银少将军轻声说。 他站在门槛上,仰头望着这黑压压的天。 眼里有种死寂的意味。 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不要看得太开。 李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下,说:否则就要出家了。 银止川轻轻一哼笑。 李斯年和李空青踏过门槛,走出了镇国公府。 青石板路黏黏的,将落雨的时候,有一种潮湿沉闷的意味。 等等。 走过拐角后,李斯年蓦然开口说。 李空青心里正想着心事,闻声诧然一顿足。 李斯年站在大概落后李空青一两步的距离,说不出什么神色地看着他。 李空青与这位本家的堂兄并不太熟悉,只听闻他是一个相当沉默可靠的人。在各个声色犬马的世家子中,严于律己又性情坚毅。 但这位堂兄此时却以一种难言的神情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倏然说道: 公子隐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惊华宫内,与往日的热闹喧嚣不同,此时沉宴的大殿里,却一片寂静。 所有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楚渊与沉宴两个人在。 楚渊从底狱出来后,脸色就相当不好看,而后直奔鎏金殿。 沉宴正在喝药,抬起眼,见到他原本是很欣喜的,但是旋即看到楚渊的神色,又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羡鱼。 他问道:有谁叫你生气了么? 然而楚渊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旁侧的数名宫人,说道: 令他们退下。 沉宴当然听他的,当即呵斥旁侧的太监们,令他们到外头去侍候。 楚渊看着这个看似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人,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他是在对自己逢场作戏么? 楚渊想,看似的信任,其实早已对他不满到极致。 陛下,曾经答应过我,待晋儿说出他为什么要去玄武街的花鸟市,就放他离开底狱,是么? 楚渊轻轻问道。您押守他,只是为了排除对盛泱的隐患。 然而龙塌上的人蹙着眉,竟以一种匪夷所思地神色反问他:是么?我答应过? 楚渊: 这倒不怪沉宴,他不是故意说话不算话,而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从进了苍云殿昏倒之后,记忆一直模模糊糊的,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但是又不甚清晰。 有另一个意识主导着他的躯体,控制着与旁人交谈来往。 他只是昏沉沉地睡着,没有丝毫的清醒意识。 关押言晋,骗楚渊不插手的都是七杀,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楚渊此时贸贸然提出来,他确实分毫印象也没有。 陛下是在骗我么? 楚渊不可置信道:您亲口所说会放晋儿出来,怎么可以不守信!? 沉宴头痛道:让我想一想 羡鱼,且让我想一想,我真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难怪在底狱的时候,无论他怎样要求狱差们都坚决不肯放人,称陛下绝不可能会愿意叫言晋离开。 原来他早就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从把言晋抓进底狱,就没有想过要把他放出来!! 为什么? 楚渊看着沉宴,怔怔反问:陛下,您竟已经容不下晋儿到这个境地了么?我早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没想到,你是这样费尽心思地要除掉他。 他神情中满是错愕,但比起错愕,更多的是失望。 沉宴被那失望的眼睛刺痛了一下,他含有几分怒意又冤屈地为自己辩驳: 朕没有! 晋儿、晋儿。 沉宴半倚在榻上,刚醒来后见到楚渊的乍喜逐渐在兴师问罪中变得异质。 他看着楚渊,惨然问道:羡鱼,为何你每次涉及到关乎你那个小徒儿的事情,就变得如此紧张容易冲动? 朕才是你的至交好友,不是么? 楚渊意外地看着他,沉宴却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的隐忍,不解,冤屈,都在一日爆发。 他看着楚渊,看着这个从五六年前起就毫无缘由与自己愈离愈远的人,轻声问道: 羡鱼朕想知道。在你心里,言晋与朕究竟哪一个比较重要? 当初破了你朱砂十字印的人是不是言晋? 殿内一阵诡异的沉默。 楚渊长久地没有出声。他只看着沉宴,像突然被什么意外的打击击蒙了。 你怎么能这么问我 许久后,楚渊喃喃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误解我。但是你怎么可以也说出这样的话? 沉宴咬牙露出一个笑,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哑声道:朕不能吗?是,朕不能。对不起楚渊,我我有时候也是会犯糊涂的人啊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可是羡鱼,你知不知道,求瑕台外的冬夜很冷。 即便是我也会有被冻伤的一天啊。 但是这对知己总是这样,优柔寡断,又矜持要颜面。 谁都没有把窗户纸点破的那一天。 他们总是想着为对方留余地 可是留着留着,反倒将彼此越推越远。 分明从来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重话,事事为对方考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越来越离心。 看着楚渊离开的背影,沉宴无声地攥紧了里衣衣袖。 他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帝者总是孤家寡人,但是曾经有一个人说愿为他入星野之都。 因为不想陛下一个人。 到而今,这个人也要弃他而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沉宴绝技:闯祸,然后跑路等表沉宴来背锅 第126章 双更合一 你知道什么样是爱一个人吗? 有时候是爱他所爱,恨他所恨;有时候是变态发狂,生出扭曲的占有欲;有时候是无论如何,在你眼里,他都是最好的。 此刻,西淮已经中毒三天,毒素已经曼延得非常厉害了,让他的手足都隐隐有了发青的趋势,脸上更是死白一片。 看上去犹如一具尸体般骇人。 然而银止川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依然手指忍不住拂过他时常蹙起的眉端,笔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想他从前还醒着的样子。 他觉得这人真是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合心意得就好像是贴着他的心爱喜好长出来的一样。 这样好看的人,得和从前一样面若白玉,肌似融雪一般才好。 不能这样病恹恹地睡着。 银止川想。 西淮,西淮。 他忍不住地轻声呢喃,将西淮又往怀里抱紧了些。 你知道我爱你吗? 银止川低声道:说将你看得比我自己还重要,说了多少次,你从来也不信。只是一笑而过。你看这次要证明给你看了吧? 这时候,已近亥时,和李空青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但是现在门外还依然静静的,没有一丝将有人到访的模样。 那名年轻的小药商,大概也无法找到能够救助西淮的方法吧? 但是没有关系。 银止川想,千百年的药书都无法救活的人,他可以来救。 他又吻了吻西淮的唇,俯身的时候,青年能够很清楚地瞧见西淮面孔上每一处细微的绒毛 他真的还是个少年啊,连面孔上的绒毛都尚未褪进,这是小孩子的象征。 尽管平日里总是一副那么清冷寡淡的样子,眉端也微微蹙着,但确实是故意装出来的少年老成而已。 银止川深吸了一口气:等你醒来,就会明白了。 我深爱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这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而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叙述。 银止川并非第一次以身犯险做什么事。可头一次,他如此心甘情愿。 甚至求之不得。 青年最后凝视了西淮发黑溃烂的伤口一眼,缓缓俯下了身去。 两个时辰前。 明珠大道,李府。 哎,空青,空青,你怎么啦? 世代行药商的李老太爷敲着幺子的房门,焦急地问着。 鲜少来家中拜访的李斯年则站在老爷子身侧,沉默地看着。 他是本家最得意的青年才俊,往常来哪个分家一趟,都是叫分家蓬荜生辉,荣耀至极的。 然而这一次李空青却进门后眼眶通红,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一声不吭地就回了房。 将从前高不可攀的本家堂兄和父亲一起关在了外面。 稍时,屋内还传来器物摔砸,和闷闷的啜泣声。 这 李老爷子不明所以,又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望向李斯年。 没事。 李斯年却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没有关系。 空青,有什么事告诉爹亲。 李老爷说道:今天家里有贵客来,你莫要不懂事。 然而他这么说着,平常一贯知礼懂事的幺儿也没有回应,只听见房内呜呜的哽咽声。 您先下去休息吧。 李斯年说: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哎 李老爷犹豫地看着房门。 除了觉得这样对李斯年有些失礼之外,老人眼神中更多的,其实是对李空青的深深担忧。 李斯年也没有想到公子隐这三个字,会对李空青造成这样大的打击。 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他告诉了李空青公子隐的事。 原本认出养骨草的时候,李斯年就想同李空青说话,但是碍于银止川在场,不便提起,才一直等到了离开镇国公府。 但是李空青却在听到他认识的慕公子,就是公子隐的时候,骤然失控了。 他原来是不知道赠予他养骨草的人就是公子隐的。 一时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斯年,嗫嚅着吐出一句他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是无恶不作的公子隐?,便愣怔在那里。 再之后,就是李斯年告诉他不仅慕公子就是公子隐,而且他还已经身死在江州,李空青才就此崩溃。 他眼眶迅速红了,然后一声不吭朝家中走去,关上房门来大哭了一场。 李斯年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是难过自己倾心相待的朋友,其实是中陆名声狼藉的大恶之人? 亦或者只是难过,那个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