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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他完成这个任务后,女帝终于正眼看了他,还开口问他叫什么。 彼时秦珏正筋疲力尽,体力透支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可沐浴在女帝的目光中,听闻着女帝的询问,他体内却骤然涌出一股力量。 所的疲惫一扫而空,仿佛他的付出得到了某种肯定,年轻的男子眉目俊美,双眼灼灼,认真回答道:“玉奴,奴原名中有玉字,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奴往后便是陛下的玉奴。” 女帝深深凝视着他,片刻后微微一笑。 她向来威严冷淡,面庞上甚少出现笑容,那一抹笑意在女子唇边绽开,好似冰雪消融、春花盛放,明媚的天光都不及那一瞬的展颜。 “很好。”她如此说。 那一刻,秦珏莫名有一种感觉,她话语中的满意,并非来自于他的谦卑顺从。 当女帝的侍从,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女帝的侍从有很多,不差秦珏这一个。 洗漱换衣这些贴身之事有侍女,秦珏这样的男侍一般都是做苦力的,比如在女帝练兵回来后卸甲牵马,其他时候跟随在女帝身侧护卫她。 即便女帝武力值是所有人中最强的,她身边也得有保护的人,以防遇见埋伏时双拳难敌四手。 秦珏是所有男侍里最弱的一个,这毋庸置疑。 即便这几日每天都有训练,清晨便按照女帝所说的那般挥抢一千下,夜里休息前还跑去校场跑个十圈,秦珏的身体素质在所有侍从里依旧垫底。 就算是伺候女帝的侍女,也因为常年随军,而拥有着强健的体魄。 望着前方纵马的女人,秦珏追着跑了小半个时辰,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口中呼哧呼哧直喘气。 耳边传来其他侍从的声音,他们步伐轻松跑在一旁,嘻嘻哈哈肆无忌惮地嘲笑他,说他连女人也不如。 那日问名之事传扬出去后,这些侍从看他便十分不顺眼,认为他除了有一张好脸,便只会谗言媚上。 秦珏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的女人,她没有戴头盔,一身轻装简从,脊背挺直,身后大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翻滚如浪。 恍惚间,秦珏想起那一夜包裹住他身体的披风,那披风被他洗净,藏在自己的行囊最底下。 就像那位头也不回、渐行渐远的女人,都是他不可触及的存在。 最初认识的那名侍从凑近了秦珏,好心劝道:“你别跑了,慢慢走吧,陛下跑够了便会歇下来,到时候你再追上去也没什么。” 秦珏下颚紧绷,口中牙齿紧咬,摇头道:“不,我得保护陛下。” 侍从诧异瞥他,见他面上汗如雨下,俊美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漆黑眸子映着碧空,闪烁着坚定执着的光,口中那句“陛下何须你来保护”不知不觉咽了下去。 有这份心,倒也不错。 就如侍从所说,女帝跑了一段时间果然慢了下来,踏雪停在一处芳草鲜美的地方,垂头吃春日里新长出来的鲜嫩的青草。 女帝下了马,站在绿油油犹如绒毯的原野之上,抬头望了望当空的太阳,扬声吩咐大军停下休整。 闻讯的副将们神情诧异,一般为了加紧时间赶路,军队行进时只有夜晚才会停止,中午大都只在路上吃些干粮。 虽觉奇怪,副将却也不敢质疑,只当是女帝心情好,才下达这样的命令。 大军陆陆续续在这片原野上歇息下来,众侍从早就追上了女帝的步伐,秦珏来得最慢,赶到时吸引了一大批的视线。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这样弱小的侍从,连跟紧女帝都做不到,女帝还会留他在身旁吗? 秦珏全当没看见,自顾自走到女帝面前,跪下请罪道:“玉奴来迟,望陛下责罚。” 这样的情景这几日时常发生,旁观者眼底皆是看笑话的模样。 这玉奴做事样样不行,先是被女帝罚每日挥抢。又一日有次在校场之上,女帝与其他士兵较量,令他拿一柄大刀来,他竟拿不起,被女帝罚身上日日都得绑着沙袋行走。 而今身为侍从却追不上女帝,也不知会受到何种惩罚。 却见女帝回身,微微侧首垂眸,漫不经心道:“之前还以为你有长进,原来还是如此不堪。” 男人眼睫轻颤,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轻淡地就像一缕风,从他身上一晃而过。 秦珏陡然感到无尽的疲惫从四肢百骸漫上来,犹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此前他还不觉得疲惫,因为心中撑着一口气,可当她说出这一句话,他就像主人责骂的家犬,突然感觉一阵茫然无措。 “陛下……”他想说,奴会做好。 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 她是一国女帝,万人敬仰,何必等他成长起来?她完全可以将他这个没用的奴仆舍弃,换上更有用的人。 秦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他更加卑微地弯下脊梁,即使她已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啪——” 风声袭来,一捆绳索被扔在秦珏脚边,陷入柔软的青草里。 随之而来的,是女帝冰冷的话语声:“用此绳缚住双手,今后你便跟着踏雪跑吧。” 那一刹那,秦珏有种从冰冷的湖底破水而出的错觉。 前一刻的窒息憋闷全都烟消云散,冰凉的手脚轻颤着,渐渐恢复热度,他心底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