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薄情权臣悔不当初在线阅读 - 第120页

第120页

    小郡主克制不住地后退一步,旋即不顾一切地飞奔下城楼,逆着无尽的乱雪与奔逃的人潮,一头扎进了巨流之中。

    少女极单薄的身躯霎时间被滚滚涌来的乱雪卷入其中。

    她一手死死攥着雪铲,接连在深雪中乱凿百十下,才终于勉强卡住一个锚点,在渐渐平息的雪崩中稳住了身形。

    在这茫茫雪原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郡主被卷得并不很深,却已然浑身剧痛,五脏六腑都在随着纷乱的碎雪翻涌。

    傅长凛却是在雪崩的最中心。

    小郡主勉强找到一点方向,倚靠手中的雪铲沿途开凿雪道,往深处去。

    这曾是傅长凛教给她的。

    雪砾之间堆积得极为紧密,这样全然将人吞没的深雪,是决计蹚不开的。

    但把控好角度与力道,却可以在深雪中间凿出一个可供通行的雪道来。

    小郡主在深雪中走出极远,却丝毫未见傅长凛的身影。

    她勉强爬出丈深的雪,遥遥望一眼远处连亘起伏的山脉,霎时间起了一身冷汗。

    这场雪崩,不过是真正的天罚来临前的一点前奏罢了

    那座北狄所依傍的神山,似乎已有摇摇欲坠之势。

    半座山体的溃散,可比这场微小的雪崩要可怖上百倍。

    她必须在下一场灾难来临前找到傅长凛,并寻觅到一个足够坚固的掩体。

    谈何容易。

    小郡主拼命定住心神,鼻尖被冰寒的霜风刮得生疼。

    少女眼底蓄起水雾,侧眸时忽有一点熠耀的光辉闪过她眼底。

    金光?

    小郡主一怔,立即循着光源望去,瞧见了雪面上那枚遗落的飞仙佩。

    是修补裂痕的金丝在雪色中闪着明辉。

    小郡主浑身发颤地退回雪中,凿开雪道直通到那枚玉佩底下。

    赫然撞见了紧握着玉佩不肯松手的傅长凛。

    她轻颤着长吁一口气,清澈而guntang的泪珠从眼尾倏然坠落。

    少女搓热手掌,暖了暖他被冻得僵硬的鼻子。

    微弱的鼻息洒在掌心,渐渐安抚了她满心的惊惶与无措。

    傅长凛只短暂地清醒过一瞬,哀戚地望一眼她含泪的双目,拼尽全力抬起手来,为她指明一个方向。

    小郡主背着他,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寸一寸凿开厚积的冰雪。

    力竭的最后一瞬,她遥遥望见了那道藏匿在深雪中的门。

    小郡主不顾一切地拖着他飞奔过去,毫无章法地去叩那扇救命的门。

    一下又一下。

    门内却从未有过回音。

    傅长凛伏在她肩角,忽然拼命支起一点眼睫,微弱却极有节奏地敲了十三下。

    尔后无力地垂下手去,彻底没了知觉。

    小郡主立即如法炮制,第三遍时,门内忽然有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吱呀一声,那扇救命的门终于打开了。

    小郡主含着满眼的泪光,赫然撞见一个曾以为此生不能再见的人。

    第56章 剖白 必不会再惹她掉半滴眼泪

    楚流萤骤然脱力, 趔趄着上前两步,半是欣喜半是惊惧道:“……大哥哥?”

    这是一座枯寂残败的庙宇,连木门都被经年的风雪掩埋大半。

    楚叙白立在门内, 一时忘了言语。

    他望一眼少女背上那浑身是伤的男人,连同远处将欲倾颓的高山, 隐约猜到了甚么。

    天意所迫, 终归是瞒不住了。

    楚叙白意味不明地轻叹一声, 凝眉揉了揉小郡主被风雪割伤的眼尾,温柔一如当年:“糯糯长大了。”

    这样熟悉的音色恍若横跨滚滚云河与万丈星海,裹挟着山间最清朗的风雾扑面而来。

    少女极黑的眸底早已盈满水光, 正紧蹙着眉尖,难以自抑地发着抖。

    楚叙白自小郡主手中接过沉沉昏迷的傅丞相,引她入了庙中。

    殿内高高奉起的神像落满尘埃,萧条破败,早已辨不清这受供奉的,究竟是哪一方神明。

    小郡主跟在楚叙白身侧一步之内,努力吸一吸鼻子,却忽然极敏锐地察觉出他步履的艰辛。

    楚叙白习武多年,纵是负伤, 也不该步履虚浮发颤至如斯地步。

    他在陈设的供案前立住,指节极有节奏地叩了九下。

    神像背面有幽深的入口缓缓敞开。

    竟是与临王府一样的, 直通地底的暗道。

    沿途灯烛微弱,楚叙白时时不着痕迹地放缓一点脚步, 侧眸等一等在晦暗中专心走着路的小郡主。

    他当年离家之时, 这么个小宝贝疙瘩不过八岁,却已是极圆软漂亮的模样。

    彼时小流萤贴在他颈窝里,用尚含着江南腔调的官话, 极郑重地叮嘱道:“大哥哥,要早点回来。”

    可惜他一去未返,而今转眼已将近八年。

    曾经珠圆玉润的小团子,竟也出落成了这样清瘦明艳的少女模样。

    楚叙白将傅长凛安置在其中一间暖室里。

    一抬眸,忽有位垂垂暮年的老先生,捋着花白的胡子自深道尽头迎出来。

    小郡主不知其身份,只乖觉地朝他福了福身,算是施过礼。

    这位老先生说得一口比她更烂的官话。

    小郡主支起耳朵努力去听,只模糊分辨出他正嘟囔着甚么“怎落得这副混样”“很没出息”云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