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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因着与圣上的几分相仿,入了皇后的眼。 此后,无论云乔再怎么好,怀玉心生触动的同时,也总是会忍不住想,这点好会不会是因着圣上?又或者,留下他是不是为了报复圣上? 直到如今,听着云乔全心全意地为他打算,想要叫他离开,原本那点猜疑霎时烟消云散,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云乔不知怀玉心中的复杂想法,见他非但没有惊慌意外,反而露出个莫名其妙笑来,依稀带着些心满意足的意味,只觉着一头雾水。 “我没同你开玩笑,”云乔认真地看着怀玉,又似是难以启齿,停顿了会儿方才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你应当也早就猜到了……” “今日之事后,你留在宫中并不安全,若将来真有什么意外,我未必能护你。” 裴承思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这态度保不住能维系多久,若真恼怒翻脸,只怕能要了他的命。 因此,云乔才想着将人给送走。 可怀玉就像是没弄清现况,又像是不明白她的苦心,竟摇摇头回绝了。 “您还需要我。”怀玉平静道,“若我在此时离开,有些事,您放心交给旁人去做吗?” “就算不放心,也有旁的法子。”云乔着实没想到他竟是这般考量,哭笑不得道,“事急从权,总是你的安危性命更要紧些。” 怀玉沉默一瞬,无奈地笑了声。 他清楚云乔对自己并无私情,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不是他,换了旁人也一样如此。 但受了这么些年的苦后,这点甜,已经足够让他视若珍宝了。 “等解决赵家,为那位姑姑报了仇,您不是也要走的吗?”怀玉低声道,“届时,我再离宫就是。” 见云乔仍旧不放心,他又道:“您放心,我自己有分寸。” 云乔不知道怀玉究竟有什么把握,但见他打定了主意不听劝,瞪着眼看了会儿,无力道:“你若是改了主意,随时知会我。” “好。”怀玉含笑应承下来。 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持续了两三日,驱散一直影响不去的暑热,仍旧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裴承思得了空总会到清和宫来,哪怕讨不到什么好脸色,也依旧不曾作罢,就像是已经成了习惯。 云乔看着屋檐垂下的雨滴,难得主动开口,提了自己要出宫一趟。 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裴承思的琴音立时就乱了。 等到明白过来她只是想出宫半日逛逛,而不是要彻底离宫,这才松了口气。 “你要出去的话,多带几个人吧,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裴承思不动声色道。 虽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彼此都明白,裴承思是怕她趁此机会离开,一去不回罢了。 云乔冷笑了声:“我若不想带呢?” 裴承思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破,沉默一瞬,无奈地解释道:“旁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是绝不可能的。” “是吗?”云乔反问了句,随即道,“既是如此,那就烦请圣上以后不要再来我宫中抚琴了。” “我若真想听曲,宫中那么些技艺高超的伶人,随叫随到。何须您纡尊降贵,来这般作态?” 裴承思的神情僵在了那里。 “早年我缠着你要听曲,是因着喜欢你,所以寻个借口腻在一处。”云乔自嘲地笑了声,随后话锋一转,“可现在不喜欢了,也不耐烦听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样都是好的;不喜欢一个人时,再怎么用心,也总能挑出不是来。 裴承思从前享受过前者,未曾珍惜,眼下跌落泥里,纵然捧着心意来,也只能遭受践踏。 当初他对云乔的漠视,都被加倍还了回来。 刀划在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有多折磨。 覆在琴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锋利的琴弦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琴身上。 裴承思却恍若未觉,带着些局促道:“你既不喜欢听……那就不弹了。” 云乔像是被那血色灼了眼,随即挪开目光,拂袖离去。 门外候着的总管太监见了裴承思手上那鲜血淋漓的伤时,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叫宫女取水和伤药来,又要差人去传太医。 裴承思抬起手来,看了眼,神色倦怠道:“不必。” 他浑不在意,常总管却不敢冒这个险,苦口婆心劝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若万一伤筋动骨……” 裴承思回想着方才云乔的反应,漫不经心道:“就当是朕该受的。” 常总管不敢再多言,心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云乔这回出宫,没法像从前那般轻装简行,除了怀玉与青黛外,明面上还带着两个侍卫。 据怀玉说,兴许还会有暗卫随行。 她的态度一日不软化,裴承思明面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暗地里,却防她犹如防贼一般。 裴承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手掌大权,硬碰硬决计不行。虽说陈景已然答应,将来会为她安排一条退路,但云乔并没将希望尽数寄托在他身上,自己也会审时度势盘算着。 马车停下,驾车的侍卫放了脚踏,恭恭敬敬道:“娘娘,傅家已经到了。” 傅余当初入京后,论功行赏,裴承思见他在京中无房产田地,便额外赏了座三进三处的院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