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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红眸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这么想着,微微眯了眯眼睛。作为神社本厅和内务省,甚至是咒术界的官方合作对象,太宰治能掌握的信息他当然也知道。无论是深羽在高专的活动也好,她和几个同学之间的往来情况也好,森鸥外都了如指掌。 包括她将在今天举行仪式,地点和时间,在神社本厅确认之后,他就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所以他也来了。作为合作者,这样重要的事件需要出席。这是他的判断。但也只要出席就够了。他只是为了掌握情况,避免意外,只是如此而已,现场还有一个太宰治在,他完全没有必要露面。 是的,没有必要。 森鸥外这么想着,神色是惯常的平静温和。然而随着轿车驶离神社,距离那火把照耀下的广场与高台越来越远,车内忽然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男人有些诧异的抬头,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 金发碧眼的幼女低着头,两手死死攥着裙摆,浑身都在颤抖。她攥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手指都有点发白了。从森鸥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看到她的肩膀绷得紧紧的,透明的水滴不断的砸在鲜红色的裙子上,氤氲出了大团大团深色的印记。 森鸥外这才反应过来,他听到的异响,是极力压低却依旧鲜明的啜泣。 一贯冷静理智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反倒是爱丽丝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再也无法忍耐的扑进了森鸥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林太郎!我好难过!怎么办?我好难过!” 为什么要是深羽呢?为什么偏偏要是深羽呢?那是她的小姑娘呀!那是她和林太郎捡到的,是他们养大的,是他们的小姑娘啊! “……她小时候连做表情都不会,做梦的时候一直哭一直哭。是我跟她说,女孩子要笑起来才可爱……” “‘痛的时候只要不要想就好了’,‘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甜食’,‘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帮你,如果不坚强的话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那是,在叫做横滨的土地上的,生活方式。 “……她学会了。她学得特别好……可是,我好难过!林太郎……” ——爱丽丝没有做错。 可是,她现在却觉得…… “……怕痛也没关系,一直哭也没关系……不、不坚强也没、没关系……”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死死抓着男人黑西装的衣襟,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她和森鸥外身上。“……只要不要去……为什么啊,林太郎……” “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爱丽丝语无伦次,趴在男人怀里大哭起来,终于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而这次,一只手轻柔的按在了她头上。 “我知道。” 森鸥外垂眸,用与怀中女孩截然不同的平静表情开口。 “我知道啊。” ——那是,他们的小姑娘啊。 * * * 稍稍有点超时了。但谁也没有在意。 黑泽宏辉看着终于站上了高台的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比普通人要长久一些的生命的某一个时刻,他也曾见过这样的景象。 而这时,就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一样,黑泽宏辉身边的青年——太宰治忽然开口:“黑泽先生,为什么选择这个仪式呢。” “您想听的一定不是正式的说明吧。”老者的唇角很细微的弯动了一下,随即不等太宰治继续问,就开了口,“因为我曾见过,所以最有把握。” 说完,他举步离开了青年身边,忽然对着高台上的少女提高了声量:“雏咲大人。” “嗯?”少女闻声看来。 “您真的不留下寄香吗?”老者开口,“现在,还来得及的。” 所谓寄香,便是附着着“思念”的物品。常人的心念散溢无法控制,因此“思念”会附着在长久持有的物品之上,使之成为寄香。日上山巫女一系散落在民间的血脉偶尔能觉醒叫做“影见”的能力,便是通过感知寄香上的思念,查找遗物或走失的人。与咒术师能看见残秽有些类似。 但与常人不同,“寄香”对于巫女有特殊的意义。在阳炎山,成为永久花之巫女,可以选择将寄香交付的对象。“寄香”即是“缘”,唯有与巫女结缘,她所属意之人,或与巫女心意相通之人,持着寄香,才能进入日上山,见到所思之人。 除去某些特例,那便是跨越生与死的,传递心意的唯一的钥匙。 ——如若不留下寄香,便意味着,眼前的少女将于黑暗冰冷的夜泉中,一个人承担漫长的痛苦与寂寞。 ——那未免也…… * * * 然而,深羽笑了起来。 她此时已经走到了台边,下方便是盛放着夜泉的柩笼。长方形的柩笼坚固而古拙,表面雕花,四角是黄铜镀金的包边,样子不仅不吓人,还挺华丽好看。相对于她的身形,柩笼很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接近箱中一半高度的夜泉像是浓稠的黑色墨汁,却比墨汁要厚重。在篝火的照耀下,液面像石油黝黑反光。如果除去自其中散发出的强烈的恐怖寒意之外,它还挺安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