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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睡,这里太冷了。” “肚子会疼的。” 可秋斓的手垂在地上,仍旧没有半点反应,沈昭不禁眼眶发红。 “阿斓,你答应过你会好好的。” “快起来,我带你去买小鱼灯,去买糖人,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大关氏瞧着沈昭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伸手去扯秋斓的衣领。 沈昭却拥紧怀里的秋斓,冷冷道:“别碰她。” “这地方就没有本宫做不了的事。”大关氏恨恨开口,“她若是本宫的女儿……” “我何时说过阿斓是你女儿?”沈昭揶揄道:“她肩上可没什么胎记,你的女儿恐怕不太喜欢你,所以早八辈子就去投胎了。” “你……”大关氏皱起眉头,终于明了自己着了沈昭的道儿,“你怎么知道福媛肩上有胎记?你居然敢骗本宫?” “骗你就骗你,你又能如何?”沈昭满眼蔑然地睨向大关氏,仿佛她多喊一声“女儿”都是对秋斓的玷污,“你连救过福媛公主性命的循王都能下手毒害,还怪别人会骗你?” “好,好。”大关氏怒极反笑,“反正朱嘉煜也早就已经葬身虎口了。” “你能把人挖出来又怎么样?你们走得出去吗?你们就留在这做对感人至深的死鸳鸯才好。” 沈昭面上笑意未消:“大关氏,三年了。” “你当真以为我们还会在你手上再栽一次?” 沈昭将秋斓抱去树下,轻轻搁置好,又随手折下一支吐蕊的桃花,用花覆住秋斓微阖的双眼。 他小心翼翼做完这些,而后才终于回身抽出自己的刀。 不同于他往常惯用的雁翎刀,这是一柄金错的苗刀。刀身极长足有六尺,横刀能将人斩成两截,刀镡上擦洗不去的红锈更是透出腥膻的杀机。 “你还想以一敌百不成?”大关氏轻嗤,“不自量力。” 沈昭睨着大关氏:“就凭你手里这群京卫的酒囊饭袋,也想挡我?” “你当我们西南都指挥使司的边军,几十年都和你们一样,是靠吓人保家卫国么?” 他双手握刀,横刀挡在秋斓前面,刀刃的寒光映过他蕴满杀意的眉眼。 他薄唇翕张:“我要的不多。” “阿斓是我沈昭的妻,你们欺她辱她伤她,只要拿命还给她就好。” 刀刃言语间便径直落下,沈昭再也不由人分说,直直用满地血色染红了思河的山林。 他一袭颀长身影着了烈烈鲜衣,通肩金澜化作赤色,艳色袂裾上不知沾过多少血,像从地狱里烧出来的灼灼烈火。 就连他手中那柄金错的长苗刀也转瞬便俨然如同刚从血海里浴过似的,被浸得红迹斑斑,嘀嗒淋漓。 刀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活脱脱如同忘川河畔爬出来的罗刹鬼敲响了丧钟。 他往前走时,血迹便跟着留了一路。 沈昭所过之处,着实不像是人间。 众人听那利落刀风吓得噤若寒蝉,被那刀刃反出的红光照得两股战战。 京卫安居顺天,早已在安逸中懒于cao练,不比边军真刀实枪出身入死,根本没人是沈昭的对手。 就连杀伐决断的大关氏也未曾见过此般人间炼狱似的场面,满地残尸断臂,满眼血流如河。 她被裹挟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沈昭从人变成了浑身浴血见人就杀的鬼。 亲军更是看着杀红眼的沈昭被吓得丢盔弃甲连连后退。 “是喋血刀,难道沈昭就是边军里的杀神鲜衣喋血刀?” “边军的精锐分明在三年前就被一窝端了,连循王都死了,如今这怎么可能……” 他面前是惨绝人寰的血海,身后却是鸟语花香的天地。 饶是亲军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人能踏足沈昭身后半步。 因为那是属于秋斓一个人的天地。 秋斓静静靠在树下,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那些人管沈昭叫鲜衣喋血刀。 鲜衣喋血刀,听着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名头,可再厉害也还是那个她最熟悉的人。 他平素喜净,嫌弃她沾满身灶灰,原来也可以受得了血污满身。他先前怪她不听话,惯爱弹她脑门,可如今连话也不多办句,统统只是一刀而已。 明明是那么个杀气腾腾的人,平日里却任她打任她推搡未见半点不耐烦,被她拧着在床前唱哄睡的小曲,被她没大没小地叫阿昭,被她整日整日地吵嚷聒噪。 她恍惚间看到沈昭举起长刀,那刀刃寒光绝云,他的衣摆如舞翻飞。 她又看着他好像一朵沾上血的花,孤独又美丽。落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央,又在满目咸腥风雨中红赤赤地怒放。 桃花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 秋斓又发现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知道,阿昭又去先前次次那样,从天而降般来救她。 可这次不同以往,他不能来,更不能为了她前功尽弃。 他不能丢下太子一个人在山上铤而走险,否则他的那些仇便没法再报,那些过往的公道更是讨不回来了。 秋斓鼻尖骤然涌起一阵酸意。 她被大关氏要挟的时候没有哭,在土里被人埋了半截的时候也没有哭,可如今眼泪却莫名夺眶而落,很快濡湿了搭在她脸上的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