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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私下藏匿良家女子, 被开封府尹查知, 奏报于朕,”圣上顿了一顿, 他同云滢说起这些也不得不说些谎话, “朕到凝清殿去,意外获悉皇后与昨夜刺客之事有关,后来命人拷打凝清殿宫人方知,六年前先皇后早逝也与皇后有关。” 当人看到树上有一只虫子的时候, 实则里面已经不知藏匿了多少污垢。 这件事情过去太久了,虽然圣上与太后各有怀疑,但毕竟过往不问,这事如果不费些心思,问也是问不出来的,谁知道那个与皇后有私的内侍见皇后明哲保身,一眼也不瞧向他,竟有些要拉人一同下水似的,供出了不少曾经的事情。 彼时皇后披散了长发跪在地上,她同皇帝刚刚为了民女的事情起了争执,才解了头发睡下,便有一队凶神恶煞的御林军披坚执锐而来,在外殿等候她换好了衣裳,梳了简单发式就把人带过来了。 她眼见着这个曾经钻进自己石榴裙下服侍的男子用那可灿莲花的唇舌忙不迭地推自己下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渐渐有了一丝微笑。 她知道,自己已经全然地完了——这种感觉,即使是太后身边的嬷嬷拿出了她素日与内侍相戏所用的器具和小玩意儿向太后展示时也没有过。 可笑他还以为只要供出了自己,他就能少一点刑罚,既然知道了这些,太后和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忍他活下去? 圣上平静地坐在上首,略有些怜悯,抑或是嘲讽地看着她,像是陌路人一样。 她找的是个什么人,不单身体上不是个男人,就连一点担当也没有,除了一副皮囊,根本叫人看不过去。 “秦氏,你还有什么想要辩驳的吗?”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她,语调平静,带有一点莫名的威压,高高在上,仿佛她是被废的庶人一样,叫她很不喜欢。 “妾无话可说,甘愿引颈受戮,只是这些事与妾的家人无关,还请圣上放过他们,”皇后淡淡道:“昔者唐高宗私会王、萧二庶人,武氏闻悉,骨醉二婢,若是陛下也愿意像高宗弥爱武氏那样,妾就算是明着杀了她又算得了什么。” 她未施脂粉,反而显出人本来的干净透彻:“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您那个时候不就已经定了我的罪吗?” 从废后去世结案之后,皇帝同她便已经不再有夫妻之事了,虽然同床,无非异梦,做给外面人,主要是太后看而已。 “官家知道,彤史上是不记皇后侍寝次数的,所以您除了初一十五过来看一看我,却从不肯宠幸妾,也从来不期待我们的皇嗣!” 皇后笑着流眼泪,耳边的耳珰只剩下一只,再也无法限制主人的动作,只能随着她仰合的动作一起摇晃:“您知道吗,我有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您同我的恩爱,一共只有那么薄薄一层米,我不知道在夜里数过多少回,罐子砸碎过两回,米也换过几次,可数量也没有增多。” 那个骄横跋扈的女人,没有一点比得上她,本来皇帝也是不喜欢她的,可偏偏又觉得少年夫妻,总归是有些愧疚,要把她接入宫中,上尊号荣养。 她作为元后与天子成婚的时候是何等风光,死得便有多么凄凉。 想一想她十二岁那年入宫拜见皇后,遥遥见她头戴凤冠,与命妇谈笑风生,再想起她一身比丘尼袍,生病之后却要被身侧的宦官嘲笑,心里还是十分畅意。 那是她入宫之后难得的一件高兴事情。 “皇帝与吾不过是要封先后一个妃位,碍到你什么了?”太后的怒气几乎止不住,“皇帝都已经立了你,难道还会叫她做皇后吗?” “她是不能做皇后了,可娘娘您总是要妾贤惠的,又怜惜于她,既然要贤惠,如何不对她忍气吞声?” 皇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官家,您知不知道,当我在闺中知道那个贱人在宫里骄纵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羡慕她,她是您的原配,只要不出格,您也总还是宽容的,可是偏偏到了我,非但要小心谨慎,还得将她迎回来,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 太后知道她没什么能勾住皇帝的容貌音色,只是臣子们都以秦氏女贤德为由推举,元后貌美却嫉妒成性,这是前车之鉴,也就同意了。 她其实知道废后是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但是这样一个人在宫中,实在是叫她十分厌恶,她不喜欢那个女人再回来。 “皇后素来喜欢读书,”圣上的眼中虽有怒意,望着她的时候还是尽量没有失仪:“《旧唐书》说,王、萧二人是蒙圣恩,赐三尺白绫自尽,吕氏与武氏即便贵为皇后,也不敢拂逆汉高|祖与唐高宗的心意,难道皇后自诩吕武,将朕视作懦弱之君吗?” “我知道我不该违逆圣上,可若是您肯像是对贵妃那样对待我,又或者是先帝待太后娘娘那样,难道我杀了一个庶人,您也不肯宽容包庇吗?” 她开始以为,皇帝不过就是这样重规矩的人,那她便也做一个重规矩的皇后,太后与先帝的恩爱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云滢入宫之后,她才知道圣上也不是没有心的。 贵妃不爱守规矩,就可以不守,她想要什么,圣上就给她什么,从不吝啬一分半毫。她暗里压过云滢,但叫人知道的不是人人须得守规矩,知道的却是云娘子在圣上心中乃是不同的。 皇后从前身在局中,又做了太多的事情,总是有些想不明白,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将她视为妻子的,是她杀了废后之后吗,还是她想学太后阴夺人子,养一个嗣子留在自己身边,触了皇帝对生母的忌讳,还是因为她不满云滢升得太快,伸手到前朝,教唆人去散播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