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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婢 第10节

    柳煦儿仰头,很意外地发现立在廊下的人,穿着官袍拢袖朝这向看来,是有过几面的大理寺少卿邢严。

    第15章 好人   “邢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邢严是朝廷命官,正儿八经的四品大员,柳煦儿赶忙起来给他问安:“邢大人,您又进宫办案么?”

    “……最近事比较多。”近段时间宫里一直不太平,就连邢严都已经被接连请进宫来好几回,这话无疑戳中了他的痛处。

    不过柳煦儿没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她一眼瞧见邢严后方较远处站着引路宫女及其邢严手下的官吏,苦着笑脸堪堪点头打招呼的方寺正躲得最远,显然是怕了这遍地飞絮不敢靠前。再看邢严负手而立无动于衷,甚至还有闲情伸手去接飘落的絮绒,登时生出同类感,心头不禁雀跃:“大人也喜欢柳絮儿吗?”

    邢严挑眉,若不是见她说得坦然直率,话意听在耳里属实微妙:“无关喜好。遥记当年及第之时,我也曾在宴上作过几首有关‘柳絮’的诗赋。”

    柳煦儿恍然想到,邢严也是探花及第,自然曾在宴请之列:“邢大人的文采必然绝佳。”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邢严早已听惯了无数人的赞许之辞。不过柳煦儿毫不忸怩的夸赞有别于官场逢迎,邢严鼻音轻哼,眉梢有些松动的痕迹:“正好在这遇见你,我有些话与你说。”

    柳煦儿不明就里:“您说。”

    邢严面貌清隽,其实生得极好,只不过素日一板一眼,深拢的眉宇显得老成:“有关井底女尸的案子,恐怕不日将会移交宫正司。”

    近来大理寺的事头是真的多,月前重霄宫入贼之事罢了一个大理寺卿,新官还没上任,什么事都压在邢严头上。谁知一桩接着又一桩,昨夜那起毒蝎伤人事件事态尤其严峻,一下子成了大理寺的办案重点。反观前些日子发现的井底女尸案,由于涉事者和遇害者都是品阶极低的宫人,又几乎每年宫里都会发生好几起。邢严在这件事的作用堪称大才小用,宫里早就发话让大理寺别在这种小案子上浪费时间,将事移交给宫正司。

    可想而之,没有邢严跟进的小命案,落到宫正司手里十成□□会被当作意外草草处置。迫于上级压力,邢严再不乐意也不好发作。本来他已经不打算再提这事,可偏巧让他在这里遇见柳煦儿,故而主动搭腔,把事与苦主本人说清楚。

    “也许宫正司最后判出的结果不尽如意,势必要你受委屈。”邢严一本正经,“不过你放心,这桩案子往后虽然不归我管,但在水落石出之前我定会继续跟踪。你的遭遇足以排除死者失足落水的可能,如果真是人为他杀,我定揪出凶手,要他绳之以法。”

    柳煦儿没想到她都快忘记的事邢严比她还上心,一时不知该不该劝他不如还是算了吧?

    不能怪上面不重视,虽然涉及人命,可奴才的命撂在深宫内苑是真不叫命。这种小命案一头到头一抓一大把,离奇失踪死亡不知凡几,若是条条拿出来仔细捋,以目前大理寺办案的人手与精力肯定是远远不够的,移交到宫正司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几眼。

    柳煦儿本没指望能够查明真相,所以早早把这事抛诸脑后,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牢记在心,他锱铢必较,事无大小通通追根刨底,从未放弃。

    邢大人正气的脸庞映在柳煦儿水灵灵的眸子里,她不禁发出一声叹:“邢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邢严一愣,他不太习惯被称之为‘好人’。有时候因为过份耿直与不通情面,别人更多是在背后指责他的冷酷无情。

    不由自主地,他的眉头松动起来:“这不算什么,本来就是我的份内事。”

    柳煦儿想了想:“可我觉得,能有这样觉悟与认知的人本来就很了不起。”

    “……”

    邢严轻咳一声,负手踱步:“不管怎么说,在抓到凶手之前你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不知怎的,这话令柳煦儿想起月下那抹绰然之姿,她情不自禁扬起笑脸:“我会的。”

    邢严不懂她瞎高兴个什么劲儿,默默觑她一眼:“说起来,我记得你好像是缀华宫的人,你们公主可见过了?”

    柳煦儿点头,非但见过,她如今可是公主近侍呢!

    邢严一改方才的义正辞严,形容温吞假作随意:“昨夜宴上出了些意外,公主为此提早退席……回去之后不妨事吧?”

    昨日夜宴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但缀华宫里昨夜可是出了大事。不过公主勒令不许外传,柳煦儿想了想摇头:“不妨事。”

    邢严语气一松:“但愿公主不会放在心上。”

    柳煦儿恍然:“邢大人这是担心公主呀,回头我一定替您将心意转达给她。”

    邢严立刻板脸:“不必劳烦。”

    “也对。”柳煦儿点头,她认得替邢严引路的宫女,那是皇后宫里的人:“公主今早正要上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邢大人也是去凤仪宫吧?现在去的话正好能遇上……”

    话音未落,邢严抛下一句‘有事告辞’,大步流星招呼方寺正随引路宫女赶紧走了。

    柳煦儿呆呆目送那几道背影远去,一簇絮绒飘在眉前,她仰起小脸,伸手将之捻下来。

    这地平日往来人少,他们一走,廊道就静下来了。

    巧的是今日热闹,才没过多久,走廊另一端又来了位稀客。柳煦儿这回没走神,较之前反应快多了,她闻声回头,看见来人愣了下。

    龚玉拂走了出来,冷淡的表情透着一丝不善:“柳公要见你。”

    第16章 唐突佳人   “下官邢严,见过两位公主殿……

    凤仪宫外宣起安晟公主驾到之时,皇后正与昭燕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

    听说安晟来了,昭燕顿露喜色:“是长jiejie来了,快快有请。”

    这里虽是皇后的凤仪宫,但昭燕为皇后嫡出,宫里人当她小主子侍候,皇后寝宫便如她的行宫进出自如,她的话自当皇后的意思,所以即便皇后尚未发话,也不会有人觉得是她逾矩了。

    这在后宫里头,唯昭燕能有如此殊待。

    安晟回宫数日,头几天还能以舟车劳顿为由歇在缀华宫里不出门,经昨夜办完接风宴,今日再不来向皇后问安,反而显得不合礼数。

    听她来了,皇后倒也没露讶色,吩咐宫人去将安晟领过来。

    安晟今日穿着茜红的石榴裙,簪高钿金、珠环玉配,一朵朱色的绢丝石榴花盈盈环缀在纤细的颈面上,飘逸的纱袖随风浮动,行走间宛如花飞枝颤,一身贵气浑然天成,徐步而来的矜贵模样在艳阳之下熠熠生辉。

    就连见多了后宫女子争奇斗艳的杨皇后都不由自主被她的模样给炫了眼,直到女儿的惊叹自耳畔响起来:“长jiejie……你今日这身打扮真好看!”

    安晟徐徐向皇后见礼,抬首朝昭燕眨眼:“昨日看不仔细,今日再看才发现昭燕meimei几年不见,小美人胚子可长开了不少,越看越是娇俏可爱。”

    昭燕赧然:“长jiejie才是真正的大美人,昭燕一点也比不上。”

    晨浴过后换过华裳描了新妆,安晟容光焕发的模样分毫不显一丝疲怠,雍容自然地笑了起来:“昭燕meimei何出此言?春兰秋菊各有其好,我也不想跟你比呢。”

    这话说得坦然,不会让人觉得故作奉承或讥嘲。昭燕常年卧病,并不若同龄少女明朗娇艳。她对自己的容颜不抱太大自信,可安晟待她如常,她本心中孺慕,更忍不住想要亲近。

    皇后调侃地笑:“那就都不别比了,这天下还有谁人能及你这两朵帝女花?”

    “母后又取笑我。”昭燕娇羞地挽过她的臂弯,母女尽显亲昵无间。

    昭燕公主出身高贵,然自幼体弱多病,好在父怜母慈,帝后一直将她护得极好,养成天真浪漫的性情,难得的是她待人和善,并没有什么跋扈恶劣的坏毛病,在宫中倒是享有挺不错的好声誉。

    有她活跃气氛,闲谈家常没有拘束,只要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彼此都还挺放松。正当安晟准备挑捡几件旧京的新鲜事与昭燕说起,门外有人来报称,大理寺少卿领人于殿外候见。

    安晟眉梢微触,面不改色地抿下那口清茶,反是昭燕面露不解:“母后,大理寺的人来做什么?”

    皇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宫里有些要事相商,让安晟陪你到后苑走走,母后稍后就来。”

    既然有长jiejie相伴,昭燕也就安份乖巧没再追问,兴致勃勃拉着安晟往后苑的圃园散心。

    这里已是内宫,两位皆为未出阁的公主,不便面见外客,走过廊庑之时有宫人陪同回避,正好可以挡住门外求见之人的视线,只能隐约捕捉到那抹艳丽的衣裳一角,依稀分辩瑰丽无双的半边侧容。

    “公主殿下。”

    伫足之人不是安晟,下意识回头看来的是昭燕公主:“咦?”

    随着她停下脚步,安晟也停了下来。那是几位品阶不低的大理寺官员,昨日接风宴上有过一面。

    方寺正暗拉邢严一把,恨没能以下犯上在邢严出声之前将他的嘴给堵上。当事人忘神盯着前方,等到他略略回神,方意识到自己的一声轻唤令人误解,恐是唐突犯冒。

    彼时骑虎难下,邢严面色未改,他双手拢袖躬身行揖礼道:“下官邢严,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方寺正万没想到上司头脑还挺灵光,瞬息之间已经转变过来,连忙学着作揖。

    昭燕虽是深得帝后眷宠的公主,但她毕竟身骨不佳,久居深宫鲜少露面,见过的外臣实在不多。但见今日这样一位年轻清隽的官员郑重有礼地恭拜,一时有些羞窘,神情无措起来。

    安晟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娘娘随后便会召见你们。”

    如此一来,便算是替两边都解了围。昭燕暗松一口气,紧随安晟不再停留。直至目送她们离去,方寺正这才捏了把冷汗:“你这是要吓死我。”

    “两位公主尚未出阁,你这么做也不怕招人非议、明日朝上被谏院狠狠参上一本?”

    “我一把年纪倒没什么,你正值大好年华,莫因小失大,毁了无可限量的仕途前景啊!”

    也不知是将方寺正的劝诫听进去了,还是因为又一次的相对无言擦身而过,邢严面色不豫,悄然隐去眉宇那抹不明显的情绪低落:“我知道的。”

    第17章 二哥哥   “倘若在天有灵,想必他定会为……

    圃园繁花正好,两位公主游赏满庭春色,风起花飞,彩衣飘飘,好似嬉戏人间的小蝴蝶。

    昭燕有她涉世未深的天真懵懂,对见过的新鲜事物总是忍不住抱有好奇:“我以前也见过大理寺的官吏,但出入内宫的多是女吏,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正儿八经的主事官。”

    她已从身边内侍口中得知方才初见照面的那人是何身份,脑海不自觉又一次浮现对方板正的脸:“想不到竟如此年轻。”

    “邢大人年少高才、仕途无量,称得上各家趋之若鹜的佳婿人选。公主若觉合意,倒不妨往娘娘案前提上一句?”

    昭燕被身边人调侃得红了脸:“长jiejie还在呢,你们又取笑我!”

    她今年过完生辰就十四了,随着一日日年岁渐长,母后偶尔也会往她耳边念叨,就连身边宫人也开始拿这事逗弄她,未经人事的昭燕时常被羞得面红赤耳。

    换作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她最孺慕的长jiejie就在身边,这种事提起来就更羞人了:“再说、再说我也不喜欢那样的!”

    “哦?不知昭燕meimei喜欢什么样的?”

    突兀听见安晟的反问,昭燕扭过头,被她一双秋水明眸慑得忘乎所以:“我、我喜欢性格好,温柔体贴的那种……呃,就像往时二哥哥那样。”

    此言一出,周遭倏然一静。

    年轻的宫人尚且一头雾水,年长的宫人噤若寒蝉,不时拿眼偷瞟隔壁那位——安晟公主。

    这时昭燕才意识到脱口而出的一席话惹了祸,唰地一下脸色发白:“我的意思是……”

    花香缭绕于身遭,安晟站在阳光底下,她倾身去折白玉兰,人比花娇、芬芳绵长:“那很好。”

    “有人还记得他,我觉得很好。”她将那朵玉兰送到昭燕鬓间,声音一轻:“倘若在天有灵,想必他定会为这份惦念感到欣喜。”

    昭燕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没来由的微微刺痛:“长jiejie也一定一直记着他的。”

    “我?”安晟有些出神:“我不太记得了。”

    昭燕怔然,安晟摇头失笑:“太久了,我已经不太记得住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我想,他大概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安晟偏头思索,竟还挺认真:“说好听点叫性格好,说难听点则叫懦弱。优柔寡断难成大器,来日你若择婿,万万擦亮眼睛,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生,你得找个有担当有才干的夫君,总之不能苦了自己。”

    昭燕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半晌也不知该不该反驳。身边宫人趁机打圆场:“上京的青年才俊那么多,咱们娘娘必定万里挑一,断不会让公主受委屈。”

    安晟一笑置之:“是呀,适才那位大理寺少卿生得龙章凤姿一表人才,皮相就挺不错。可惜周身寒煞令人望而生畏,招至身边也不知会否瘆得慌。”

    宫人皆默,听说这位色胆包天,看人从来只看皮相,饶是朝廷命官也不放过,可别带坏了她们纯净天真的昭燕公主才行!

    “说起来,也不知他们进宫是来做什么的?”

    “昨夜梁嫔宫里出了事,陛下命大理寺严办。这后宫事无大小皆归咱们娘娘管,他们要查之前准是得先来凤仪宫请示了。”宫人恨不能立马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