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说到学习，林辰叁很惊异地发现，这个词，其实是和她绝缘的。

    她最好学的时候是在小学，但是从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开始，就没有正儿八经做过老师留下的作业了。

    要说理由，应该是那个年纪的小孩普遍是贪玩的，钓虾摸鱼偷菜什么的，可是比现在的小孩子童年生活有趣多了，农村尤其如此，毕竟是实打实可以亲自实践。然后爷爷是个老抠门，规定了每个月的电费不能超过十块钱。是的，你没有听错，两个老人加上两个小孩，每个月的电费是不能超过十块钱的。而为了完成这个目标，那幢破旧的老房子也不准在夜晚开灯，一旦林辰叁和小伙伴们玩的比较晚，晚饭都得是在黑灯瞎火的状态下吃。

    当然，这也可以说，这不是她不做作业的理由。那时候的老师总是这么说她。

    初中作业除了选择题，几乎全部的主观题都是依靠着同学们的友情赞助做起来的。那时候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周日下午赶到学校时，一行几个人的小组，先不进班级，就在综合楼前面的花坛集合，趴在花坛旁的墙砖上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要在一个小时内抄完老师们布置的两天的作业量。

    理由也非常简单，刚升入初中的林辰叁成绩还不错，她那时候内心还存有些小孩子的自尊心和优越感，自认为自己好的头脑可以决定很多东西，哪怕不做作业也能够赶得上同学们的进度，在班上维持一个不好不坏的排名。至于说为什么说要这么做，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因为发现废了很大功夫去学习也做不了第一名，那么想要理所应当地去做第二名，就必须是在别的方面发挥优势，比如说：是啊，你是第一名，但我没怎么学也是第二名呢。我不是做不了第一名，我只是不想要像你那么努力……在那时候，一旦被人冠上死读书这个名号，可是对于人际交往，是必杀的一击。因为就算成绩再好，一旦被人认为是死读书，轻易就会有人对此表示不屑。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很奇怪，但就是初中生，这样的风气正常到没有任何人表示疑问。对于林辰叁自己，有这样的心理认知的话，就能从那种不如人的负面情绪中调整回好的状态来了。那时候的林辰叁还有很强的好胜心，她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

    只不过她的头脑并没能聪明到那个地步，别说第二名，平时维持个班级七八名的排名，就足够打肿脸充胖子了。

    这样带来的结果很显然，中考结束的时候，林辰叁都做好要南下打工的准备了。

    不过，老天爷可能觉得她应该要再去念念书，中考成绩还足够她去念个高中。

    高中时的行径和初中差不多，不是，应该说要更加变本加厉，她除了不做作业外，还习惯于睡觉，经常是早上的朝读一口气就给睡过去，中午午睡要是睡眠质量不错，大概率是要到下午第二节课上的差不多了才能醒。每天都是蔫不拉几的那种状态，走路都是一摇一晃要睡着的样子。人送外号‘睡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怎么说呢，没办法啊，初中基础一塌糊涂，高中上课，林辰叁很多听都听不大懂，与其为难自己，不如放弃治疗。她那时候就养成了以睡觉来逃避一切的习惯了。

    要说班主任为什么不管她，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弟弟给老师们造成的印象差不多吧。真怕和这样的学生说话稍微激烈一些，就惹得祸事上身，小命不保啊……所以在高考前请假回去休息，班主任都是副‘好好好’的表情。

    至于大学……一个学期的课上完，某些课本除了写了个名字，是翻都没翻开过，考试通过全指望老师划重点以及和别的任课老师班级的同学们统合整理出来的往年模范例题，要么就指望补考，说起来，林辰叁大学毕业除了有个学士证书和毕业证，连英语四级都没过呢——一听说学校只要求了英语四级考试要求的最低分数，她之后就再没去考过了。

    可以说，会混成现在这种样子，绝大部分锅都是她自己的。

    林辰叁不喜欢学习，也从来没将读书当做是自己的事情。但是要说她没有在中途试图将自己从那摊烂泥中拯救出来，那也绝对是在说谎。

    成绩好的学生是自带被宠爱光环的，这个说法不管是在中国哪个学校都是适用。

    林辰叁曾经也有过要成为脚踏实地的那种好学生的想法……

    深刻的记忆最开始是来源于初中，终于放弃了自己是特别的幻想，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没那么聪明，突然之间，她想要好好学习一下。从桌膛里拿出数学练习册，翻到老师布置的那一页，准备凭借自己的实力来好好做一做题目，哪里知道在第一题就卡了壳……咬着笔杆，刚要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番……

    “林辰叁，你是在做数学吗？”眼尖的同桌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动作，带着一副非常好奇的表情。

    “是。”既然被看见了，就没什么好否认的。

    “哦，你是在做这一题啊，挺简单的，画条辅助线就差不多了。”同桌看到林辰叁已然写了一个‘解’字的证明题时，很是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手掩着嘴巴做喇叭状，声音传的整个班级都能够听得清楚，“快来看快来瞧啊，林辰叁亲自做作业了，真的是大新闻。”

    约莫真的是大新闻，不一会儿，她的桌子周围就涌过来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

    这时候同桌所谓的‘挺简单’三个字正像是蚂蚁那般啃食着林辰叁的心，再被一群人像是动物园看耍猴子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哪里还能再动笔。握着笔的手始终没能让笔尖落到纸页上，她低着的头再抬起时就是笑容满面：“别听她瞎说，只是把练习册拿出来瞧瞧，这么简单的题需要亲自动手来做吗？”打了个哈哈之后，她就把练习册重新放回了桌膛里。

    然后，事情到这里并没有宣告结束。

    后面紧接着的那节课就是数学课，仿佛是老天爷故意想要她出丑，偏偏就是那一题，老师点了她的名字，让她上黑板去做。相熟的同学早知道她没有做作业的习惯，已经在老师看不见的暗处将自己的练习册递过来让她上黑板，但是就看到同桌手撑着下巴，有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时候，她端起了最后一点‘学酥’的架子，卷着空白的属于自己的练习册上了黑板。

    那时候她究竟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就是做得来但是不想做？还是要给刚才自己不战自败，没动笔就打了退堂鼓的行为找回场子，要证明同桌说的简单就是简单呢？

    时至今日早就说不清了。

    结果就是，根本做不来。就是知道要画辅助线，也不知道起点和终点是哪里，笑死人了简直，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知道背后有个知情人存在，拿着粉笔根本动不了手的那种窘迫样子，就跟小丑一样。

    凭空而来的耻辱感，一直折磨着她。

    然后到了高中，在没有一个熟人在的学校里面，林辰叁也有过重整旗鼓的想法，不都是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吗？还是数学，那回，被羞辱的感觉却更加严重。

    废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题目，数学课代表只是路过瞧了一眼，便是说：“错啦，这个方程式解出来不是圆，是双曲线。”

    高考前两个月的垂死挣扎，仍然是数学……做了几沓卷子，结果全国一卷改革，数学考的绝大部分题都和初中基础有关系，整的那些模板题，就是笑话，实实在在就是笑话。

    ‘错啦，这个方程式解出来不是圆，是双曲线。’这一句话就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数学考试最后的一个半小时，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严重的ptsd搞得她在第一份工作时，每每遇到问题需要去问同期时，就要担心自己太蠢，会被对方瞧不起的结果。

    已经过去足够长的时间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现在也明白了。不懂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愚蠢从来不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不懂装懂才是，傲慢才是……在这方面已经吃了足够多的亏了。就此时此刻而言，林辰叁认为自己能够就这个不怎么熟悉的领域，好好沉下心，耐着性子来进行学习。

    再说了，现在这边又没什么同学或者同事，没什么好怕的……

    让林辰叁好好瞧瞧，临简雾给她报的是三科，管理，法规和实务，难度从前至后，为了增强学习的自信心，这时候是要选择最为简单的那一科开始，所以就先学管理。

    手机就没办法一边看讲义一边看课了，不过就在老师讲重点的时候在a4纸上画上两笔，林辰叁觉得这科确实不负最简单的名头。

    都能听懂，然后逻辑也都能理清楚。

    虽然这才是开始，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